邢院长夫妇赶紧下楼,与张医生一起进到男厕所。
他们在男厕所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用质量低劣的卫生纸包着的血肉模糊的婴儿,婴儿看上去并未足月,已经浑身冰凉。
那个早晨季巧玲一直没有露面。
苍蝇先知道第三章陈年血案(3)
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卫生院出现死婴是常有的事,何况是一个未足月的早产儿,所以大家猜疑诅咒了一阵死婴狠心的父母,便叫来专门负责处理医院人体残肢和尸体的老巫婆将无主的婴儿尸体带走掩埋了。
白班的人员到来后,张医生和韩桂枝交班,韩桂枝添油加醋地将一个血糊鬼的故事跟大家讲得唾沫四溅,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尽管卫生院里闹得天翻地覆的,季巧玲却没出来,邢院长担心她有什么意外,众人赶紧去敲门喊窗,好一阵子季巧玲才病病秧秧地开门出来,脸色苍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说身子不舒服,想要休息一天。说着把门又关上了。
韩桂枝挤眉弄眼地向大家暗示,婴儿可能是季巧玲的小产。大家都有些不信,因为谁也没有看出季巧玲身子有太大的变化,那婴儿虽然干干瘦瘦,却也有六七个月,季巧玲虽然每天穿着个白大褂,但要想遮掩这样大月份的身孕好象也不太可能。
韩桂枝坚持说昨天夜里半夜里听见有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有一阵子她从楼上的窗户里看见有一个身影站在男厕所的门口,身材高高大大,很像是季巧玲。
张医生说那可能是我吧,昨天晚上我半夜起来解了一次手。我们这个院子为了方便病人进来又没有设大门,只有一楼这个空洞洞的门洞子,夜里随便谁都可以进来把个死婴扔在厕所里,不一定就是季巧玲。
大家又交流了一下碰到的怪物的样子,都是全身通红一团肉,看不见手腿,跑动极快,却又不是厕所里发现的那个死婴的模样。唏嘘感叹了一阵,张医生和韩桂枝便下班回去了。
当天午饭时分,季巧玲便出来走动了,依然是脸色寡白行动蹒跚的病态,因为她住的一楼西头离厕所最近,大家故意跟她提起死婴和张医生韩桂枝碰鬼的事,她一概不知,也没有打听的兴致。让想从她嘴里探听些口风的人悻悻作罢。
虽然怪事让大家有些不安,但几天下来无事,日子又开始平静。季巧玲的身体好象没有什么大病,渐渐回复了往日的神态,只是感觉她的精神状态依然有些萎靡不振。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当死婴和怪物激起的浪花慢慢在人们的记忆中沉寂下去时,张医生却出事了。他应病人的要求出去出诊,中午从病人家里酒足饭饱之后出来,骑着自行车东倒西歪地骑到机耕道上,竟然被前方过来的一辆拖拉机吓得张皇失措,躲闪之时连人带车一头扎进道边的泄洪沟里,颈椎折断,当场气绝。
张医生的死让人们已经开始淡忘的有关血糊鬼是灾星的传言又在恐惧中再起。遇见过血糊鬼的韩桂枝也如惊弓之鸟,疑神疑鬼的担心自己遭遇不测。
拖拉机并没有撞到张医生,他是酒醉醺醺的自己跌进了泄洪渠,可他毕竟是出诊当中出的事,顶不住张医生家属的要求,邢院长只好答应在卫生院的院子里设立灵堂摆开了道场。
这时候季巧玲提出来要休假,邢院长劝她参加一下张医生的追悼会,季巧玲说自己身体不适担心院子里头天天敲敲打打的会受不了,邢院长只好答应了她。
卫生院里乱哄哄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季巧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张医生三日道场过去出门上山之后,卫生院里再次恢复平静时,人们发现季巧玲四日假期过去却没有回来上班。邢院长估计她家里可能有点什么事,耐着性子又等了两天,却依然不见她回来,连电话或口信都没有,便有些担心起来,开始派人打听季巧玲的消息,院里的同事们这才发现季巧玲其实很有些来历。季巧玲的父亲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造反起家的原医学院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季承仁。
季承仁原名季家宝,家住在西郊农村,六十年代早期招工进入原医学院即现在的医科大学食堂做工友,进城之前在家乡已娶妻生下季巧玲。文化大革命中,不甘命运的季承仁在医学院参加造反派,文攻武卫,夺权掌印,几经沉浮,渐渐在医学院领导岗位上站稳脚跟,抛弃家乡的黄脸婆,娶了一个女红卫兵做压寨夫人。季巧玲成年的时候,乡下的母亲故去,季承仁便把女儿招进卫生学校读了一年工农速成护士班,安排到了郊区卫生院。季巧玲从小在乡下吃苦长大,对自己的现状颇为满意,也不愿意跟父亲的新夫人住在一起,所以季巧玲一直以院为家孤零零地呆在卫生院。
文革结束之后,季承仁属于三种人,并且查出有血债,当时正在接受组织审查,对季巧玲失踪之事一概不知,新夫人看到风向不对,忙着跟季承仁划清界限,正在办理离婚手续,对季巧玲的情况更是不感兴趣,对卫生院寻访的人爱理不理。
季巧玲母亲已故,父亲在押,别无亲人,会到哪里去呢?派人找了几天没有发现季巧玲的去处,邢院长诸人都有些气馁,只望着季巧玲突然自己现身。
卫生院里刚刚出了怪事,张医生横遭不测,季巧玲又请假不归,一时卫生院里人心惶惶。时值夏末,暑热难当,几个医护人员午休起来之后凑在一楼的门洞里喝茶神聊胡侃,大家议起卫生院里自从给张医生办过道场之后一直有一股怪味,好象是厕所里面出来的,最近几天好象越来越厉害,不知是怎么回事。
对自己遭遇血糊鬼一事一直忧心忡忡的韩桂枝突然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这味道不像是厕所出来的,倒像是一块起了蛆的臭肉。
办公室位于季巧玲隔壁的赵医生想起什么说: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今天中午我吃过饭进房间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脚下踩的响,抬脚一看,竟然是踩死了一条蛆婆,真是怪事,这厕所里的蛆怎么都爬到门口来了。
大家突然好象都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有两个人几乎同时起身说:不是季护士房间里出了什么事吧?
几个人放下茶杯一起往西头走去,果然感觉那怪味越往西味道越浓,来到季巧玲门前,那气味简直能把人薰死,有人脚底踩得噼啪作响,俯身一看,真的有肉嘟嘟的肥蛆从季巧玲的门缝底下爬出来,似乎是准备寻找合适的处所结蛹羽化。
众人马上喊起邢院长,决定破门而入看个究竟。
两个青壮的男人将门刚一撞开,一股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大家都被房间里的景象吓呆了:身高体长的季巧玲只穿内衣横陈床上,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身体上一块一块地腐蚀透骨,一团一团的肉蛆从腐烂之处翻滚蠕动,在她的口鼻眼眶之内,蛆虫们如同迪斯尼乐园里钻迷宫的儿童一样拱进拱出。她的头盖骨也像一个月前死在二楼病房里的女病人一样,如同打开的箱子那样被掀开,白花花的蛆虫们在里面快活地涌动。
派出所接警后很快来了人,现场勘察没有发现室内有异常的踪迹,在她的枕头底下警察找到了一张经鉴定为季巧玲亲笔手书的纸条,上面只有两行共十三个字:
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恨死你们了
季巧玲的尸体经解剖鉴定死亡时间在七天以前,虽然已经高度腐败,法医们还是从她的身体组织里检测到了致死浓度的安眠药。最后确定死亡原因是大量服用安眠药自杀,自杀动机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