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姑娘的,可巧姑娘就来了。”她说着,左右打量了一下,凑近些道:“姑娘,这库房昨日派来一个媳妇子,叫柳五娘。本是老夫人那里管库房的,说是听闻姑娘整理库房有一手,特跑过来学艺的。从昨日起就在库房里忙前忙后,看架子是怎样摆放的,东西是怎样分类的,一边说一边夸,直将董管事的脸说成了个李逵。”
苏可看她这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揶揄道:“董妈妈瞧我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事妈妈还不知道?这会儿也不缺这一个半个的人。”
王宝贵家的知道苏可还对她碎嘴的事耿耿于怀,但错确在她,此时哪好再分辩,只得赔笑着略过不提。但瞧苏可不当回事,不免还是要提醒,“姑娘可不要小瞧了这柳五娘。昨儿一天下来,她干的活可都是姑娘从前干的。这里头什么缘由我不知,但姑娘千万小心别被她抢了饭碗去。”
这么一说,苏可倒品咂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侯府有规矩,三六九等分得清楚,每人身上皆有腰牌。除了侯府排的上号的大管家和一等丫头的腰牌是玉做的,其余人的腰牌皆是二寸来长的木牌。二等正面描红漆,三等描绿漆。不在主子跟前伺候,单管府中各处事宜的管事木牌描黄漆,次一等描蓝漆,粗使和无等级的只是一块木牌。
像苏可,如今挂的就是描蓝漆的木牌。而柳五娘作为老夫人那里管库房的人,腰牌上已是描了黄漆。这就和董妈妈是平起平坐的。
那么问题便来了,柳五娘顶了董妈妈的位置还说得过去,顶苏可的职就完全没有道理了。没听过跳职越跳越低的。贬职的话也不该这么大摇大摆。
“也许就是来学艺的也不一定,以不变应万变吧。”苏可想不透,只得按下这桩事。
王宝贵家的还欲再说,但苏可的神色怏怏的,眼底青色也十分明显,不免担心她的身体。想着可能是没休养好,这才提不起劲和别人争斗。于是关切道:“姑娘的气色瞧着可不太好,这几日变天了,可要当心。没得自己不争,反拱手让了人。”
苏可点点头没再多说,眼瞅着时候不早,和王宝贵家的一前一后回了前头。
董妈妈和柳五娘正站在院子当中说话。
柳五娘看上去二十六七的样子,身量适中,穿着丁香色的素面褙子,头发油光水滑的挽了个圆髻,一丝碎发都没有,显得尤为干练。她听见声响回过头来,只见一张圆润的脸,五官都很漂亮,但并无什么特点。唯独一对柳叶眉,黑得像沾了墨汁涂画的。
瞧见苏可,她笑意盈盈地直奔而来,抬手就抓住了苏可的手拍打,“哎呀,这就是苏姑娘吧,好标致的一个人儿。我是老夫人那里看库房的,手脚笨得很,不知被老夫人数落了多少回。这是实在瞧不下去了,索性将我送了过来,为的就是跟着姑娘学一学这库房里的门道。”
过分的亲昵让人下意识想要推阻,两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柳五娘这么夸夸其谈,让苏可觉得有些别扭。
“柳嫂子言重了。”苏可将手抽回来,适时跟柳五娘分开了一步的距离,说道:“老夫人身边都是能干人,我才来库房多少时间,不过是按自己心意整理东西罢了。要说库房里的门道,我还差得远呢,都是董妈妈一手教导的。”
董妈妈本来是一副拈酸模样,听苏可提到了自己,立马挤出笑容来,摆手道:“苏姑娘是能干人。本以为姑娘还要再歇几日的,没想今日就来了。可见是惦记着库房的活计。”
这意思不免让人想歪,好像她苏可是因为柳五娘的到来才着急忙慌来上工的。
苏可暗叹,这前后歇了有七天了,董妈妈的脾气怎么还这样冲。但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事不能强求,有欣赏你的人,就有看不惯你的人。就是神佛也有不招凡人喜欢的,何况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我也恨不得偷懒呢,奈何就是个劳碌命,三两副药下去脚就一点都不疼了。待又待不住,还是来上工来舒坦些。”苏可打哈哈。但说完再瞧董妈妈的脸,似乎又冷了几分。
苏可一想,是不是这话里有炫耀侯爷为她请太医瞧病的意思?
唉,这要是想多想,什么话都能歪解。
一旁的柳五娘忙接话,“哎呦,这事情我懂。天生爱干活的人就是一刻都闲不住。”
苏可看了眼柳五娘,只笑不语,并不敢和她过多深交。在不知道对方来路的情况下,贸贸然建立关系,只会把自己折进去。这道理是宫里宫外都适用的。
不多会儿日头打起来,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来支领东西。柳五娘寸步不离苏可,看她怎样分派怎样支领,时不时还要夸耀一番。苏可一面忍着脚疼,一面还要和柳五娘周旋,不耐烦的劲头已经到了受不了的阶段。
恰好这时,巳正过两刻,三太太那边派人来将董妈妈叫走了,回来时带了个不好的消息。
“三太太早起去老夫人那里请安,老夫人突然问起库房的事。”董妈妈面色不虞,朝柳五娘扫了一眼,意思显露得颇为明显,“老夫人的意思是,库房现今人手太多,要去掉两个派往别处。剩下的四个粗使婆子分作两班,两个白日当值,两个晚上值夜。”
除了柳五娘雷打不动的笑模样,其他人包括苏可都露出了惊讶。
等众人匆匆回过神来,自然都从董妈妈的话中瞧出了端倪——柳五娘是老夫人的人,刚来库房一天,老夫人就开始给库房裁人了。老夫人是受谁的“挑唆”,自然不用多虑。
当然董妈妈这样说,也确实是意有所指,为的是将三太太从这里面择出去。被裁走的两人可别怨三太太,要怨就怨老夫人和柳五娘。
不过董妈妈也狠,她陈述完这桩事后,面露为难,然后破天荒地拉起了苏可的手。
苏可心中咯噔一声,只道不好。就听董妈妈说:“上面既然要裁减,咱们也不能违抗。好在你是不用走的,否则这一摊子岂不乱套。不过这几人谁去谁留怎么分派,还是要你来定。毕竟直接用她们的是你。我是只有你就可以的了。这样,你权衡一下,明早将人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