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机口处,顾之泽看到了很多熟人,有从安宁来的顾云森和褚云波,也有从川江赶来的李易冰夫妻。顾之泽抛下手里的行李,一头扑进了爸爸的怀里。
顾云森努力想要摆出一个笑脸来,可是当双臂环住儿子的肩头时,眼泪还是扑簇簇地落了下来,一直以来紧紧揪在一起的心终于舒展开来,他抱紧儿子哽咽着说:“混账小子!”
顾之泽点点头,觉得自己真是混账透顶!
李易冰总算是给李润秋留了几分面子,一张老脸板了半天挤出一句“回家再跟你算账!”,而高歌早已经抱着女儿嘤嘤哭起来。
大姐头一样的李润秋抱着妈妈爱娇地说:“妈,我这不回来了么,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保证以后去哪儿都跟您说好不好?别哭了……”
那样子温婉可人,甚至带着几分娇媚,项俢齐当场就看傻了,以至于褚云波伸手去接他的行李他都没意识到。
“哥,”褚云波说,“光天化日的,你能擦擦口水吗?”
“小云……”项俢齐傻乎乎地笑了,“那是你嫂子,漂亮不?”
褚云波横一眼:“你的审美我从来不敢苟同。”项俢齐刚要瞪眼睛,褚云波又加一句,“但这次例外,配你浪费了。”
项俢齐满意了,自动自觉地站到了李润秋的身边,毕恭毕敬地对着李易冰夫妇说:“叔叔阿姨好。”
李润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再对父母说:“这是项俢齐,我们同事,他是安宁人,跟小顾也很熟。”
顾之泽叹气:“姐,说重点好吗?”
“那个……他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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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为了方便,都住在了一个宾馆里,于是晚饭时自然而然也就凑了一大桌。李润秋正式把项俢齐介绍给父母,李易冰也算正式跟亲家见了面。虽然彼此之间并不熟悉,经由生死考验过得感情具有压倒性的说服力,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顾云森一直担心李易冰和顾云森两个人是王不见王,事实上这两个人相谈甚欢,一来二去竟然相约等顾云森退休以后一起去海钓。顾之泽美滋滋地想,如果师父看到了这一幕该有多高兴。
可是,师父还要有一个星期才会回来。顾之泽看着一大桌子的菜,心情低落了下来。
第二天,新闻出版署的官员一大早就用电话把顾之泽堵在里被窝里。顾之泽睡眼朦胧地听着电话那头絮絮说了半天,其核心只有一个——演讲!
顾之泽所有的睡意瞬间被吓飞了,他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难以置信地问:“什么演讲?”
对方笑着说:“你们的先进事迹啊,中央组织部管理文化部、新闻出版署协同新华社、凤凰卫视,打算给你们办两场演讲,向广大新闻工作者宣传你们的工作精神和事迹,以便起到更好的鼓舞作用。”
“那……不是应该李润秋去么?”
“她当然是要做报告的,你也要做啊,你是最大的功臣嘛,再说刘明远伤着,你必须得上啊!”
顾之泽挂断电话后开始考虑,要不要出门找辆车去碰个瓷,不为讹钱,只要能“住院”就行。
第二天李润秋来敲顾之泽房间门的时候,顾之泽正抱着笔记本打发言稿,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报告会开得很热闹、隆重,最坐在第一排的来宾看起来都很眼熟,都是在电视和党报上常见的熟面孔,顾之泽觉得比采访霍尼卡普还要紧张,他几乎不抬头地照着稿子念完了整篇“演讲词”。当最后一张幻灯片放映完,顾之泽念完长长的致谢词后,他忽然丢下了稿子说:
“我最想感谢的人是我的师父。我非常幸运在刚刚踏出校门时就遇到了他,是他带着什么都不懂的我一步步走到现在,也是他告诉我一个职业记者的本质是什么。其实,在战场上我也害怕,看着鲜活的生命在眼前结束我也崩溃,每次拉空袭警报时我也想拔脚就跑,支撑我走下去的,是我师父的话,他告诉我‘笔下千秋、肩上道义’。这八个字,我想拿出来跟大家分享,我觉得无论你是哪个领域的记者,只要心里有这八个字,就一定是个好记者。”
台下掌声响起,顾之泽站在聚光灯下,面对数百听众、面对转播的电视镜头,和电视机前成千上万的观众从容微笑。
报告会结束后的提问环节,李润秋、顾之泽、项俢齐等人接受了五花八门的提问,快结束时,有一个年轻的女记者站起来问:
“请问顾之泽,你说你也会崩溃,那么当你崩溃时你是如何调整自己的呢?”
顾之泽笑了,他看一眼高鹏,高鹏冲他挥挥拳头呲呲牙。
“这要感谢我的战友,”顾之泽向高鹏拱拱手,“高鹏跟我一个房间,每次我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觉得自己要崩溃的时候,我就……虐高鹏。”
哈哈哈,底下一阵大笑。
高鹏接过话茬说:“对,这家伙整夜整夜地不睡觉,絮絮叨叨还逼着我听他絮叨;有事没事就找茬跟我吵架,吵不过就动手。别看他耍笔杆子强,打架简直弱爆了,每次把他揍趴下他也就老实了,压力也散了。”
顾之泽扭过头来,想起往事不由得也跟着大家一起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他忽然僵住了,所有的笑容都凝固在脸上,僵硬得好像带了一个面具。
顾之泽在那一瞬间,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长久以来,那件事其实一直是一个甜蜜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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