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看了十几年,饶是濯清涟再辨不清,也不会认不出他。
世人说起叶家二少爷的相貌,只得一句“五官近魅,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就连他家中长姐也常常自叹弗如,觉得该与这个弟弟换换男女才算合宜。而眼前的男子一袭雪青衣衫,腰间佩着一枚血玉雕成的芙蕖,正是顶着这样一张脸,一边将濯清涟从地上拉起来,一边喋喋不休。
“我说你一个人站在这儿不会是想投河自尽吧?不至于啊真不至于,你想开一点,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更何况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要是真的跳河死了,死相会很难看的,不值得。”
濯清涟其实一直都觉得,小叶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的不足就是长了一张嘴。但此刻听着他吧啦吧啦一大堆,亲切之感油然而生,嘴角压不住地想往上翘。
见她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瞧着自己,叶既明疑惑地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不会是傻了吧?唉,你们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不管怎么说,叶家与宋家好歹有些交情,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帮忙。”
交情?濯清涟从前并没有听说过叶宋两家有交情,一双眼睛不由得就睁大了,叶既明见她这样不晓得是误会了什么,竟是直接向后退了两步,退出了一段距离才又开口:“哎你可别多想啊,我答应帮你只是看在两家的情分上,可不代表我会娶你,你如果还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就缠着我,那是不行的。”
嘴角仍是轻轻翘着,濯清涟微微屈了膝,行礼行得甚是欢快:“多谢叶少爷救命之恩。”她说完这一句便转身风也似地走了,只留下叶既明站在原地愣愣地眨了眨眼。
他既然认识宋九歌,她便不能随意说话以免身份遭疑。但不得不承认,在她所见的宋九歌的故人里,见到小叶真是最让人开心的。
一路小跑回了小院,清芷正拣了几味药材晾晒,她走过去帮她,旁敲侧击地打听:“清芷,我方才遇见了叶家二少爷,他怎么也会来这里?就因为叶家和献王的关系吗?”
清芷手上动作未停,似是早知道她会问,答得甚是从容:“叶少爷虽然同献王关系不错,但这次跟着来却是皇上的旨意。据说是因为过年的时候他献了一幅名画给皇上,皇上看了很是高兴,这次才特意让献王将他带了来。”
濯清涟恍惚记起,似乎的确有过这么一回事。年前叶既明得了这画时还曾向她炫耀过,后来他将画给了献王,献王又投皇帝所好借花献了佛,终是龙颜大悦,将他们两个都赏了。不过濯清涟虽没看出那画有什么问题,却是从叶既明的神色判断出那大概是一幅赝品。他素来擅长模仿书画,只是没想到连一向爱画的皇帝都没看出来,还因为这件事开始赏识他。
“小姐你当时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不是还夸赞过叶少爷吗?”清芷的声音幽幽响起,打断了濯清涟的思绪,“说不愧是你的未婚夫婿,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手一抖,险些砸了手里的笸箩。
清芷重新将笸箩拿了回来,放得离她远了些:“能在这里遇见叶少爷,小姐你一定很欢喜吧。之前你三天两头找各种理由往恒城跑,其实老爷夫人都晓得的,看着你成日‘叶家哥哥叶家哥哥’地叫着,他们也很是欣慰。这些日子你对宁王殿下那么上心,奴婢险些以为小姐你移情别恋了。”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扯了扯。
“只是听说前不久叶少爷大病了一场,就在濯家出事的第二日。缠绵病榻缠绵了近一个月险些没能熬过来,避暑前几日才刚刚能下床。”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
关于宋九歌与叶既明的关系,濯清涟着实花费了好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她猜想过两家的交情,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有婚约的交情,且还是自小就定下的娃娃亲。小叶的嘴也忒严了些。
不过看他那日的形容,在这段关系里大概只有宋九歌一厢情愿,如此倒没什么不好。她已平白无故占了人家身体,总不好再平白无故地占了人家夫婿,这不道德。
炉子上的药咕嘟咕嘟响,将濯清涟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揭开盖子看了看,小心翼翼将药倒进了一旁备好的瓷碗中。浓黑的药汤映出了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她有些恍惚。
祁谌所居的听兰殿距离濯清涟住的小院并不远,她站在殿门外的时候,手里的药还冒着袅袅的热气。她并未号过祁谌的脉,所以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病,只是根据医书所学熬了一碗怎么都不会出错的补药。
她料定他不会再拒绝自己,而他也的确没有拒绝,像是被那日她那一番话说服,什么都没说就将药喝了个干净。濯清涟在一旁剥了蜜桔递给他,瞧着他那因苦涩皱起的眉头放松了些才弯唇咧出了一个笑来。
祁谌掩唇咳了几声,开口仍旧是一如既往的虚弱嗓音:“宋姑娘有心了,只是本王的病已经没什么办法,着实不用耗费太多心力,不过能拖一日是一日罢了……”
她将瓷碗收在托盘里,手上动作轻缓,出口的话却极强势:“殿下如何想是殿下的事,我如何想是我的事。我管不着殿下,殿下亦管不着我。”
祁谌似是愣了一愣,未及开口,门外已响起了小厮的声音:“王爷,御前的杜公公来了。”
他点了头让人进来,濯清涟已识趣地准备退下,离开之时与那公公擦肩而过,见他亦是来送药的,不免感慨皇帝对于这个弟弟的身体还真是关心。然而感慨都没有感慨完,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从前跟着师父时,她学的尽是些杀人的本事,既是要杀人,则免不了在毒药一道上费心钻研。因师父教导过,杀人不一定要用刀,有的时候用毒要更方便快捷些。
而眼前这位杜公公捧着的药味道太过熟悉,赫然便是一碗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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