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貔貅在路边等着她了。
回去罢,回去同易来汐说个清楚。她默默想着。心中十万个不情愿,回去就是认输。可不这样又去哪里找她的貔貅呢?
垂光低头咬牙朝前走着,指节捏得咔吧响。就在她下定决心的前一刻,眼角忽然闪过一道金光,晃得眼前一花。
她深觉诧异,凑近墙根拾起来一看,顿时大惊。那是一枚铜钱,在一丝光线中倔强地闪耀着,干净崭新。垂光不认识旁的,却认识这个,一瞧便是貔貅吃饭前洗过的模样。
她再看周围,几棵杂草中再也没第二个钱了。猛地抬头打量,身边是一家客栈,临街的窗扇整整齐齐。
客栈的确是藏人的好地方,人来人往,越热闹越是问不出详细消息。她昨日也来打听过,这时疑心蓦然大起。如果这真是尚琼身上的钱,无论是谁丢下的,附近一定还有。
她将铜钱握着,走进门去,在柜台买了两样吃食,刻意道:“掌柜大哥,劳烦换十个新钱给我。”举起手中那枚,“要这样干净的!”
掌柜翻了翻钱箱:“客人给什么样,小店就收什么样,这样新的可不常见,勉强凑一凑罢。”拿出几个钱,却都不够亮。
垂光央求道:“你行行好,我去庙里上香求签用的。”
掌柜一听,便又去寻。一旁小二上来笑道:“我这里有两个,也给姑娘拿去,积点福德罢。”从怀里掏出钱来,竟然崭新锃亮。
垂光大为惊喜,忙问:“小二哥可还有么?”
“多了没有,”小二说,“我也是在店里拾的。”
垂光心知尚琼十有八九来过这客栈,忙换了钱,谢过掌柜又悄悄问他:“我去烧香,想投在这里住宿,先挑间方位吉利的屋子可使得?”手里暗中将一把零钱塞给了他。
小二见她笑容可掬言行亲切,又得了钱,哪里还有不答允的?便引着她到了楼梯处说:“锁上挂了红绳的便是空房。”由她自看。
垂光上了二楼,心中怦怦跳。铜钱是貔貅的粮食,尚琼从来不肯乱丢。如果这钱出自他手,一定是他成心给自己留的记号——代替他说一句“我在这儿”。茫茫人海中,这是最快辨认他的方法,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她轻轻走过走廊,运足内息,不放过一丝声响,盼着能够听见尚琼的动静,然而始终没有。失望之余正要离去,目光投向几间上锁的客房。
锁上没挂红绳便不是空房,看似主人出门去了。那么……如果里头有人呢?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一间一间静听,终于在一间门外停住了脚步:里头隐约听得出呼吸声。
她在门口细瞧,再没有旁的记号,便记牢这里的位置,不敢打草惊蛇,默默出了客栈,找准窗口盯紧,躲到半夜才贴着墙壁游上楼去。
到得窗外轻推,见窗扇已然闩紧,她便将手掌贴着窗纱运劲一掏,现出一个洞来。屋里漆黑一片,她细细听去,果然只有一个人的气息,这才朝里窥视。
不看不打紧,一看倒吓了一跳:一道修长的身躯半跪在地下,伏在床边,脸埋在双臂当中。看衣衫身形,不是尚琼是谁?
垂光连忙开了窗,无声滑进屋里,上前扶他:“你怎么样?!”
尚琼迷迷糊糊,身躯竟然十分沉重,叫她一时扶不起,勉强平放在地。垂光晃着火折,见他一张脸在微光中仍然俊美,却平静得不像话。她习惯了他说笑,被这平静吓得魂飞天外,惶恐得只会轻声叫他的名字。尚琼一旦贴着她,便像是知道有人来了,眼皮轻轻颤抖,双唇微启,发出模糊的声音。垂光连忙凑近去听,半晌才听出来一个字:“饿。”
她大惊失色,向他怀中一摸,竟然空空如也。想起自己还有几个铜钱,连忙取来塞进他口中,轻声哄着他吃下。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想起他曾说过的话。貔貅如果饿死就什么都没了,他的一切都将消弭于无形。
上回尚琼喊饿,是在梁神机的石室里,可那时还有耳环。这回如果迟来一步,是不是就……
垂光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慌,环顾房内,桌上摆着餐食,显然吃过了。她一看便明白,尚琼饿得受不住,一定是试图用凡人的食物充饥,然而这些对他丝毫没有用处。她脑海中止不住地想他挣扎着去吃这些东西的模样,心里痛得无以复加。
她的呼吸越来越重,眼眶有些发热,忽然被人捉住了手。回神时,貔貅已经睁开了眼睛,却仍坐不起来。不等他说话,垂光就把身上所有铜钱全塞给他:“快吃!快呀。”
尚琼只得躺在原处嚼铜钱,小声说:“是我不好,金玉玲珑起初藏在我身上,还是被他们搜走了。我没有力气,没能夺回来……”
垂光看他一脸认错的模样,心中发酸:“是易来汐捉你的,对不对?你没有不好,是他不好。”
尚琼说:“如果不是我说要来晴雨山庄,也不会撞上齐之涯。”便将自己落入机关被人捉住的经过简要说了,末了叹口气,“我已经打碎了瓷杯,这回无论如何都想替你守住金玉玲珑。只是他们放心不下,将我身上所携之物都拿走了。”
垂光听他讲述和易来汐争执,边听边笑;又见他言语间逐渐恢复气力,心中宽慰,柔声说:“别再自责啦,待你能动了,咱们先离开这里,我再想办法。”又微微一笑,“幸好你丢下铜钱,我才能寻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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