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朝易老庄主微笑:“老前辈要夸我师妹,尽可直说她天资聪颖功夫过人,不必动用令郎抬她身价。咱们都练过武,都爱听旁人夸一句好功夫。我们青阳派的女弟子,无论天资武艺高低,都不是为了进高门大户给谁家做好媳妇。”
楚钧华做了多年大弟子,替犯懒的九方绝办过无数场面事,口齿清楚,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在场鸦雀无闻,作为任夫人的齐之涯默默垂下视线。楚钧华看着师妹的眼睛劝道:“垂光,不要答应。”
垂光被他双目中凝聚的光芒晃了一晃,一时心中无数言语涌到嘴边,忽然笑道:“师兄,因为你这些话,我还愿意叫你一声师兄。你是真心为我打算,这一段同门之谊,不算白认一场。”又朝易老庄主道,“多谢老前辈的美意,垂光原本无意成亲,此战只为分出胜负。我有师门重任在身,今日必胜,以期为门派争一条坦途。见过便是朋友,以后垂光再和归潮大哥相见,自然更加以礼相待。”
“也好。”易老庄主并不生气,反而潇洒一笑,“女侠心胸气度远胜我儿,前路修远,自当宏图大展。如今他二人掌管庄中事务,门派间的来往我便不插手,晴雨山庄无论如何不敢私藏贵派信物;比武又有妙生法师在这里,必也公平公道。至于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行决定罢。”说罢倒背双手,又慢慢踱步远去,当真逛着山景走了。
众人目送他一程,垂光单掌朝前一探:“易来汐,出招罢。既然你一半是替忘忧门出战,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的药师莲台功若有兵器,也都拿来。”
易来汐被她在众人面前连说带打,怒意早攒到十分,这时竟摆足架势,左手如持药钵,右手结三界印,三尺之外劲力便到。
垂光方才一击当中隐约有所了悟,只觉那一丝要输阵时患得患失的心情,正合了丧败拳的拳意。那时何重绿曾在凌云山中骂她不懂得何为丧何为败,不想这一战身处劣势竟豁然开朗。这时便不再用旁的招式,只将丧败拳中一招“南山岩”拿了出来,双拳矫若游龙,破他两侧来势。
易来汐收了倨傲之意,手中威力骤增,她左手弱些,对上他的右侧劲道,一时不周全,只听刺啦一声,竟被他将一只衣袖扯下,从颈肩到手腕,白花花一只臂膀整条露了出来。
秦丹正在观战,见师姐被撕坏了衣裳,不由大惊。身旁有人默念“非礼勿视”低下了头去,也有人轻轻嗤笑,暗中说些轻薄言语。秦丹听得清楚,顿觉羞愤难当,看师姐赤着手臂还毫无罢战之意,眼眶几乎含泪。
垂光听见裂帛声也是一惊,却又转念一想,身处战场,身躯四肢无论藏、露、整、缺,不过同兵刃一样,只要能用,就是好的。
一只衣袖而已,天女散花亦不沾身,何必再起分别心?有它无它,劲力仍是劲力,招式仍是招式。当下再无杂念,阖起双目,心地一片空明,那一条肌理分明的手臂藏着力量又操控力量,步法圆熟轻飘飘腾空而起绕至易来汐身侧,打出练武以来最完美的一招“南山岩”——
如山峥嵘,如岩巍巍;我自岿然,坚不可摧。
被三种心法洗出来的内劲澎湃汹涌,化作拳风卷住面前一切,将易来汐狠狠抛在两三丈外。
秦丹眼眶中一颗泪水终于落了下来,那一刻她向来平凡的师姐面色从容,俨然雕塑,是极美极美的一幕。
除了易来汐落地的声音,场中十分安静。垂光扫视众人,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说:要是那个人看得见这一幕,该有多好。
回过神来,从头几天积攒到现在的愤怒委屈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伸脚踩住易来汐后心,冷笑道:“认不认输?说我偷学武功,偷汉子,当众扯破我的衣裳,你还不是输给了我,你气不气?我的野男人早被我放走了,你气不气?说我不能用刚劲,又偏偏输在这股气劲上,你是不是气得要疯了?教我练武,你算老几?!”
易来汐一口气提不起来,显然是输个彻底。垂光摸出一枚铜钱,回身一掷,将那面写着“雨”字的大旗从中一划两段,松松散散落了地。
她朝易来汐说:“你最好记得,能打败万垂光的,只有万垂光。”
妙生便道:“第四轮毕。贫尼看来无需再打,诸位意下如何?”
易来汐显然伤得不重,这时仍能起身,众人便纷纷说道:“胜负已分,姑娘赢了。”
垂光不再理睬易来汐,向忘忧门方向说:“把我派信物还来。金玉玲珑被你们使手段拿走,却是我正大光明赢回来的。”
无恸仍然站在楚钧华身后,淡淡说道:“掌门夫人在此,师妹未免失礼,何不换件衣裳再来说话。”
小道士也不是上前一步说:“这话没有道理。肢体手脚,谁又没有?”伸手便扯下自己一只衣袖,竟与垂光一样露着一只膀子,朝众人道,“肉身之下,无非一具白骨。男女老少,又有何异?”
众人便都不满道:“抢人家信物,输了又不认?”
齐之涯说:“无恸。”声音有些发冷。
无恸便又取出一个小包,垂光自然不让旁人碰,自行上前去取。然而抓着那包便手臂一抖:无恸手上功夫显然精妙,内劲源源不绝传来,将她手掌震开。她当即运劲相夺,两人手掌便各自紧贴那包,就此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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