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绪在她身旁坐下,见她盯着那石柱,便指指点点地说:“毕竟岛从前遗留下的机关,许多都已废了。这海底棋盘勉强能派上点用场,也不过吓唬人罢了。”
垂光说:“不知何等巧匠,才能在暗流涌动的水底设置这个。一定费了许多功夫,说不定还要重来好几次。”
陆绪说:“不做好就不罢休,人都有执着的一面,就连九方绝这样洒脱的人也不外如是。”她对着棋盘说,“人生如棋局,各有各的走法。到了该走这一步的时候,就不要迟疑。你是他的弟子,继承他的掌门之位,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垂光听她说起师父,便明白必定要说到这件事,应声答道:“我不懂怎么做掌门。师姑跟我说起之后,我一直在想,当初踏进青阳派大门,到底是为的什么……或许我想过将来成为师父这样的人,也收许多徒弟,大伙儿嘻嘻哈哈待在一处,可我从没想过要执掌门派大权。我最喜欢的还是练武。为了青阳派,能做到的我都会做;至于掌门之位,还是应当选贤任能,我力不能及,志不在此。”
陆绪停了一刻才说:“你口口声声练武,那我倒要问:练武最要紧的是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垂光望着海面出神一刻,认真又镇定地说:“最要紧的,就是要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那些好的东西,和不好的比起来,又好在哪里。如果始终不明白,学什么练什么都是平白耗费时日和气力。”
陆绪预先想过数种答案,却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被深深触动,叹道:“是这个道理。不好的东西太多,才要知道什么是好。否则人云亦云,迷了眼睛,也已晚了。”她忽然转向垂光,伸手点着她的脑门,“其实除了练武,旁的事也都如此。对你来说,练武就比做掌门好,对不对?你这小鬼头,跟我绕弯子呢。”
垂光也不躲避,抿嘴一笑:“不是绕弯子,我当真这样想。我觉得好,做起来才有劲头;可这就意味着先要清楚一件事为什么好——因此要不停地看,不停地想,建造出自己的准则。否则再怎么发奋苦练,也难免误入歧途,或者后悔莫及。”
“我懂了,我懂了!”陆绪佯装抱怨,“你就是不要做这个掌门罢了。”
垂光也伸个懒腰说:“这一路可累死我了!信物我也送到了,你又是我师姑,本事比我大。事情交给你办,我就耍赖不管了。”
陆绪甩来一个白眼:“好一副青阳派的嘴脸!一看就是九方绝带出来的弟子。”
垂光数日来对这位师姑也算了解一二,发觉“青阳派的嘴脸”在她身上也寻得见痕迹,早已不再拘束,放胆说道:“你虽然多年不问门派中事,无奈底子打得太好,丧败拳的影子还在,可见该记得的都还记得,掌门的事你一定有法子。”
陆绪沉吟一刻道:“春茶也是正宗青阳派功底,心思缜密,手段利落;这些年有什么事,我都是叫她回去办,无不妥妥当当。既然我不去,便由她代我去做这掌门罢。其余弟子有不服的尽管向她挑战——旁的我不敢说,管管青阳派的本事还是有的,成与不成只由九方绝定夺。”又转为肃然神情说,“只是你可想好了,以你师姐的性子,一旦答应,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垂光嘿嘿一笑:“我能专心练武就好。人生如棋局,各自还是走到最合适的地方为妙。”
陆绪见她跋涉至此将掌门之位亲手奉送却没有丝毫不快,禁不住问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垂光毫不犹豫地说:“我要的是绝世无双。”
陆绪深深注视着她,忽然挑起眉毛,屈指在唇,打个极响的唿哨,冲远处说:“出来罢。”
垂光注视着摇晃的矮树丛,以为是春茶,出来的却是尚琼。
“他拿了许多宝贝来同我换。”陆绪说,“换我给你好东西。我就跟他打赌,看你自己怎样说,没想到他竟然说中了。”
尚琼慢悠悠蹭到跟前来,被人当面戳穿,带着一丝赧然,更多却是欣然之色。
垂光一头雾水,听说他悄悄去找陆绪,连忙问道:“你同师姑说了什么?”
“我说……”尚琼坦白道,“我说垂光不高兴做掌门,最高兴的便是学武功。求师姑帮她治伤,教她练武。”
他说的正是垂光心中所想,她面对这份默契又是害臊,又是喜悦,想扑上去拉着他的手,当着师姑却又不好意思,两人便隔着一段距离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陆绪对两人的表情视而不见,板着脸说:“当年我和人赌酒,那人将自家绝学输了给我;只因这东西难得,我也立下誓言,保证其内容仅有一人得见,不会被第二双眼睛看到。可我随后并没有看它,也是因缘际会,这仅有的一人,就成全了你罢。”
她掏出一本小册子,垂光喜孜孜接过,一连串保证道:“我看完立即毁去!”一瞧却登时变色:那里头心法口诀之前,写的竟是“摧枯手”三个小字。
垂光想起自己听过的一声声“偷学”的指责,不禁惊问:“师姑是从谁那里得来?”
陆绪说:“赌输的人便是任清浊。那时候他还没做掌门,也不知我是谁,倒是不曾食言,将秘籍给了我——来得正大光明,却只有半部。我听你说大灵虚掌和散花十五式都学过些,这套摧枯手虽然不全,对你来说也算把《乔木拳经》的四门武艺都见识过了:不敢妄称天下无双,至少四大拳门应当找不出第二人,你觉得如何?”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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