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垂光说,“我明明托何重绿……难道你路上截住了他?”
“你要他送你的发带回去烧掉。”尚琼抱怨道,“他的脚力我怎么赶得上?我买了两匹马轮换着骑,到家的时候他也早已走了。你就这么想把我扔掉,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自己没成,还让何重绿帮忙?”
听着他噼里啪啦地说,垂光眼前逐渐模糊。尚琼瞧见她眼眶含着两泡眼泪,又抬手来捏她脸蛋,突然换了口吻:“我和你说着玩的,你别哭啊。”
垂光说:“那你怎么,怎么……”
尚琼忙说:“毕竟你二哥丧事未完,大哥也忙得很,那香炉还没来得及烧去;我到家那天他正点燃,被我从火里抢了出来。”
垂光一惊,拉过他手,果然看见手背有大片烧伤痕迹,沿着线条流畅的手腕直入袖管。急着问道:“这是烧着了?你不是仙胎的么,不是……”
看她急得直跳,尚琼反而笑道:“那香炉里有我的鳞,烧起来自然也不是凡间的火。幸好要烧一个时辰,如果眨眼便烧完了,连我也没办法。你看,这不是天意如此?我就不该走。”
垂光刹那间坠入幸福的漩涡,又感到如此痛楚,仿佛尚琼劈手去抢香炉引火烧身的疼痛此刻蔓延到她的身上。眼泪终于坠了下来,她轻轻摸着那疤说:“你为什么不走?我都不要你了,你还留下做什么?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还害你伤成这样……”
泪水一滴一滴敲在手上,尚琼给她擦着脸,凑在她面前说:“你说不是所有人、所有事情都会等你。但是我会。你能去的地方太多,旁人不知道你在哪,可我知道。一壶酒,一溪云,不是从这里开始的吗?所以你不管朝哪里走,都一定会来。你记得,尚琼等你。”
垂光怔怔地看着她的貔貅,眼前却糊成一片,不知道那幽深的眸子此刻究竟是什么颜色。
“我以为见不到面了。”她艰难地说,“自从遇见你,我总是有好运气。”
“你错了。”尚琼说,“你没有我,也同样能化解危机。可我不一样。你还没发现吗?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你还想把我赶到哪里去呢?”
垂光呜呜哭出了声,要拉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紧紧圈住。尚琼身上的热度隐隐传来,垂光抵着他的肩头,反手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他的衣裳里哭。那些分散的、失去的、以为要成空的东西,都被他留了下来。眼泪流着,心里却踏实,仿佛那些担忧都哭走了。
哭过一阵,听他一直不说话,垂光有些心虚,瓮声瓮气问:“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我气得要死了。”尚琼说,“这次梁子结得大,你怎么赔我?”
垂光抬起脸来,两人四目相对,尚琼一脸肃然。她略想了想,露出一点试探神情:“我有两个法子,你选罢。”
“先说第一个。”尚琼的话音平板板地。
垂光慢慢地说:“第一个是你亲我。”
尚琼绷着的脸现出一丝笑意,手上却搂着她不松,又问:“第二个呢?”
垂光说:“第二个是我亲你。”
尚琼终于笑出来,低声说:“那来罢。”
垂光揽着他的脖颈,贴了上去。
尚琼碰着她柔软的双唇,手臂将她柔韧有力的腰身拦得越来越紧。在漫长单调的生命里,他从没动过这样的心思,从没吻得这样深,一切却无师自通。想要不断索取,想要接触,想要更多,想把整个人变成自己的,而自己也都送到她那里。
唇舌间连呼吸都融成一片,两份热度将垂光烘得喘不过气。唇分之际刚想抬头,又被尚琼捏着下颌拉回。只听他低声说:“也不能跳过第一个。”
月色溶溶,连水流的声音都如此温柔。尚琼亲过又去咬垂光的耳朵,垂光笑嘻嘻一头扎进他怀里,只觉身旁一切都变得暖意盎然。
两人相依相偎坐在石栏杆下,分别这些天,只觉有说不完的话。垂光便把比武前后的事一一道来,尚琼听别的还好,听到易老庄主为易归潮提亲,气得跳起来骂。
垂光放声大笑,捧着肚皮说:“野男人倒着起急来啦!”
尚琼说:“我不管,你偷汉子偷的是我,我的名声已经毁在你手里,你休想就这样跑掉!”
两人精神焕发聊了一夜,到天亮也不觉困,当下随意吃些茶饭,便要找船上路。走到水边,却见许多人聚在那里,抬了香案供品,听一个鼠须男子安排,像是正在准备什么仪式;另有一个黄袍道士手持符纸等在一旁,满面焦虑踱了几圈,随即向那鼠须男子请罪,竟扬长而去。
岸边船夫都不上船,垂光上前问道:“大伯,今日几时有船?”
几个船夫便说:“要等祭过了鳌神,方才开船。”
“我看这几回请来的先生道士八字不正,怕是鳌神要降罪呢。”
“年景不好,钱老爷两撇胡子都急得细了。”
垂光听得一头雾水,众人七嘴八舌热心解释,这才总算明白。原来百卉江中原有一种彩鳌,头、足、壳颜色不同,形貌可喜,数量稀少,每到初春便从江中逆流游向河道,在河中央现身。沿岸商户渔船视之有如水神,按时祭祀上供,以期渡船行商一帆风顺。会江阁下年年都能见到一头彩鳌,然而今年不知怎地,鳌神迟迟不来,又难免坏了两条船、黄了几笔大生意,被众人视为不祥之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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