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光自和易来汐打过,功力虽见长,却又有穴位隐隐作痛。乘船不必多操劳,反倒趁机休养,如此到了海中。
她久在内陆,这是头一次在海上航行,只觉和江河殊为不同,总看不够。眼下路途近半,身在甲板放眼望去,沧海茫茫,水天一色,顿觉风帆下自己十分渺小,仿佛天地间一粒微尘,难免又有许多领悟。
晨风吹拂,尚琼凑过来说:“这船上今天安静得有些反常。”
垂光也有所察觉,船上的人本来不多,照他所言,果真像是一路上人越来越少似的。
她小声说:“这船虽然不大,却也载着货物,走得十分小心。毕竟身在海洋当中,遇上风浪便是要命的,应当没人敢在这种地方耍什么花招罢?”
两人每天都去找船老大问路,当下便又去问他。船老大好言相对,只是眼神有些游移不定。
回到货舱,尚琼疑心更浓:“上路前有人就说这边不太平,难不成真碰上了拦路贼?”
垂光也觉得不对劲:“难道摸上船来把人都害了?可怎么一点动静和痕迹都没有?”她回想起船头船尾的摆设,“原本带着一条小船,这时也不见了。”
正说着,却有人应道:“毕竟岛左近偶有盗贼拦路,还是不去的好,自然就有人打道回府了。”
两人回身一看,一个中年男子一步跨进舱门,长须垂胸,颇为器宇轩昂,看面貌此前从未见过。
他像早已认得二人,带着些亲切说:“这几天问过众人,想走的夜里便悄悄送走了——只剩咱们几个,说话方便些。”
垂光迅速扫视他的全身,这人肤色打扮和水手渔民截然不同,唯有露在外面的双手细长枯瘦,像老梅枝般遒劲有力,显然手上功夫炉火纯青。
她心中早已闪过无数人,看着那游隼般的眉眼,把尚琼朝后一拉,沉声说:“居然劳动任掌门亲自前来,万垂光一介无名之辈,也算三生有幸了。”
尚琼听得一个任字,顿时明白这就是忘忧门掌门任清浊。拜他所赐,一路多有躲藏,谁想竟在远离众人的海面上见到了这位前辈的真身。
任清浊说:“后生可畏。我竟不知道你们去过住空谷,连灵虚楼都被蒙在鼓里。”
原来翠影始终隐瞒两人行迹,一直拖到不久前,许不饿周大捷夫妇才得知垂光和尚琼去过谷中。再前后一打听,便明白她要找的前辈身在何方,任清浊才暗中朝毕竟岛来。
他藏身船上一路到了这里,将原来的船员打发得差不多,才现身人前。
垂光说:“难怪这船答应带上我们,竟是你暗中出力。五印庵一战我闹得天下皆知,如今陆地上到处都是眼睛,你不敢轻举妄动;可到了这里,再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她慢慢点头,“你为了一统四大拳门,还真是挖空心思了。”
任清浊说:“九方掌门要你去毕竟岛找的人,就是下一任掌门罢?你到这种地方去,早该明白这事做不成。你可知道毕竟岛为何唤作毕竟岛?”他倒背双手,气定神闲,“《大般若经》有云……”
“‘毕竟谓诸法究竟不可得’。”尚琼忽然打断他,“不止你会念经,旁人也能知道‘毕竟’是什么来头,不过是说万法无所有,谁去读经都能晓得,不必说得这样神秘兮兮。”
任清浊倒是一顿,带着意外神色望着他说:“不想你也知道。”他又看垂光,“一切法,毕竟空,不可得。毕竟岛曾经繁华一时,也早成了过眼云烟,如今不过是一片废墟,最多算是贼窝,又有什么方外高人?你师父把希望寄托在这方寸小岛上,原本就错了。即便岛上真有你师叔,又果然能拯救日渐式微的青阳派么?”
垂光说:“错也好对也好,自有后人评判。我只知道金玉玲珑来自青阳岭,就要在青阳派门人手中传递,任你上天下海都抢不走。”
任清浊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闪身而来。他双手干瘦如柴,十指又细又长,的确是天赋异禀。正宗摧枯手劲力毫无预兆便扑面而来,一招“蓄万邦”大气古朴,内劲从四面八方压下,垂光和尚琼都感觉面前一闷:这人应当比何重绿功力还要高出一截。当年乔木庄庄主方思泳的摧枯手功夫名扬天下,任清浊不愧是四大拳门的佼佼者,劲力圆融纯正,沛然不可当。
两人这时都明白无处可逃,索性也不慌了。尚琼早已闻风后撤,把地方腾了出来。任清浊一眼便看得出他没什么内功修为,因此并不把他放在心上,只管探手去抓垂光——出手委实老辣,指尖隐约朝向喉咙,对金玉玲珑志在必得。
面对这样的大行家,垂光不敢有一丝怠慢,运足内息矮身避过,旋风般绕了半个圈子,一手当胸,一手早已绞上他反扫来的小臂。两条胳膊撞在一处,一股浑厚气劲随即便到,她不由自主朝后一闪,迅即跃开,才将这劲力化去。
任清浊立在原处不动,像是探出她的底细,面露嘉许之色:“你的身手远胜你师兄楚钧华,小小年纪竟敢尝试集三家所长于一身;只可惜九方绝才智有限,不能令你融会贯通。何不跟着我,不要白白浪费了学武的天资。”
尚琼眼前像是看见一大碗热腾腾的迷魂汤,不禁讥讽道:“这里头没几样是九方师父教的。你即便做她的师父,她也未必会跟你学。”
垂光听闻此言,忽然问他:“你知不知道人也同鹅很像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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