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稷声音淡漠:“不然呢?公主来一次就够,何必再来第二次。”
越秀故作娇娇媚态,委屈巴巴,以袖遮面小声啜泣:“我来帝台三年半,无时无刻不盼着与殿下见面,无奈殿下早已遗忘阿秀,阿秀日日苦等,终于等来了殿下,虽然今日险些丧命,但能够与殿下相见,入殿下的建章宫,和殿下独处相谈,阿秀死而无憾。”
姬稷面容波澜不惊,深沉的眼眸无情无绪:“公主无需做戏,你装得累,孤也看得累。”
越秀从袖子后抬起脸,脸上仍挂着两行泪痕,眼睛却笑起来:“殿下真是无情,连这点耐心都不肯给阿秀,殿下对赵姬,也是这般不解风情吗?”
姬稷眼神变得更为锐利寒戾:“收起你的那套,这里不是楚王宫,更不是齐王宫。”
越秀捂嘴笑两声:“殿下果真直爽。”
姬稷打量面前的女人。
越秀这个名字,从他搬回云泽台时,便记下了。越秀一个人,即可抵过第一阙所有人。对于这种名声在外的女人,他向来是不吝于给她舞台施展本事的,可这个舞台不该是云泽台,而她身上的锐气也该挫一挫。
一把好剑,得有主人,方能杀敌无数。
倘若她不懂得听从二字,他不介意再用另一个三年半的时间打磨她,如果她仍是不肯降,那他也不介意将她就地掩埋。一把不识好歹的剑,再如何锐利无比,派不上用场,与废铁无异。
姬稷审视的目光落在越秀脸上,越秀假装看不懂他眼中的衡量与算计,她伏下身,嗓音响亮,道:“我有良策,愿献于殿下。”
姬稷:“哦?是何良策?”
越秀:“殿下加冠在即,届时定有人争先恐后为殿下送上太子妃,与其选别人,不如选我,我自请成为殿下的太子妃,望殿下恩准。”
姬稷:“公主真是幽默。”
越秀伏在地上,脑袋微微仰起,笑着看他,眨眨眼:“殿下难道不想找人做赵姬的挡箭牌吗?赵姬恩宠太盛,迟早有人对她下手,殿下护得了一时,但能护一世吗?但凡一个不小心,赵姬便死无葬身之地。”
她言辞恳切,语气真诚:“让我代替赵姬做那颗眼中钉吧!赵姬讨人喜欢,殿下喜爱,我也喜爱,我若做了太子妃,殿下大可放心宠爱赵姬,再无后顾之忧。”
“公主义举,孤甚是感动。”姬稷叹口气,“照公主所说,孤娶了公主以后,是不是应该在人前冷落赵姬,假装宠爱公主?”
“殿下若是愿意,再好不过。赵姬风头太盛,并非好事,我愿意替赵姬受这份罪。”越秀声音清脆。
“公主既然明白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为何在诸侯国时不曾藏锋敛锐,反而出尽风头横行霸道?难道那些诸侯国的太子国君,也有许多心爱的宠姬要护,公主为护别人的宠姬,不得不嚣张跋扈?”
越秀睁眼说瞎话:“殿下聪慧,确实如此。”
“那公主可真是命大,做了那么多次挡箭牌,竟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阿秀心诚,日日拜神,神明庇佑,阿秀方能屡次脱险。”
姬稷没耐心陪她演下去,他语气陡然一转,冷冷戳穿她:“一个权者,宠爱另一个女人以此保护他心爱的女人,那他不是生来痴傻就是傀儡懦夫。孤不是傻子也不是懦夫,孤是大殷的帝太子,孤的宠爱,就象征着权力,赵姬越是风光,她手里握着的权力就越多,一个高高在上手握大权的女子和一个不受宠爱被人冷落的女子,公主觉得,谁能活得更长久些?”
越秀没有回答,她道:“可赵姬自己未必立得起来。”
“这个不劳公主操心,孤会替赵姬立起来。”姬稷冷笑一声,忽然有些生气。
这个越秀竟敢小瞧他,她竟敢怀疑他护不住他的枝枝。他杀过的人不算少,不是每个人他都能记住,但冲枝枝下手的人,他记得清清楚楚。越秀该庆幸,她没有起过暗害枝枝的心,不然就冲她做过的那些事,死一百次都不够。
姬稷收回视线,略为失望:“还以为公主大费周章与孤见面是为何事,原来是为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公主回去吧,孤不需要你做孤的太子妃。”
越秀直起腰,目光放肆大胆地盯住姬稷,她不再做戏,不再伪装,冷声冷气道:“殿下难道不问问,我为何要纵火烧了第一阙吗?”
姬稷兴致缺缺。听到第一阙起火时,他便猜到火是谁放的。除了越秀,再无别人。
越秀熬不住了。若不是她孤注一掷,他不会去第一阙见她,更不会让她进建章宫。
姬稷敷衍:“哦。”
越秀对他的不以为然甚是恼怒,可这恼怒仅仅只是存在一瞬便消失不见。从始至终,她都清楚自己被他玩弄鼓掌指间不是吗?他将她困在第一阙,不放她出去,又不理会她,任由她一个人折腾,只要她的那些小把戏与他心爱的赵姬无关,哪怕闹出人命来,他亦不曾搭理。
过去她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这个年轻的帝太子面前,一丝风都刮不起一滴雨都下不了,他远远挂在天上,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就连她要与他单独见上一面,都要用纵火的方式才能博得他的注意。
她想过利用赵姬,可她不敢冒险。她从楚国带来的宫人都死光了。她每往井外跳一次,她身边的死尸变多一具。他叫她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当然了,她是不会求死的,她只会向生。
越秀挪着双膝往前,每往前一步,她身上的外衣便少一件:“我不想再被殿下关在云泽台,所以才要烧了第一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