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示我有麻烦了对吗?”哈利问,开始回想上次他和父亲赞助小妹前往西班牙旅游后,自己的银行账户里还剩多少钱。他的小妹是唐氏综合征患者,但根据小妹自己的说法,她只是“有一点点唐氏综合征”而已。
“这不是真正的干腐菌,不会害这栋房子倒塌,”男子说,“但可能会害你病倒。”
“我?”
“如果你容易受霉菌影响的话就会。有些人只要和霉菌呼吸同样的空气就会生病,他们会长年感到身体虚弱,可是又找不到病症,其他住户又都住得好好的,于是他们会被判定为罹患忧郁症,使得这些害菌继续啃食壁纸和石膏板。”
“嗯,你有什么建议?”
“当然是让我把这些霉菌连根拔除。”
“顺便把我的财产也连根拔除吗?”
“所有费用房屋保险都会理赔,你一克朗都不用花,只要让我进来处理几天就好了。”
哈利从厨房抽屉里找出一份备用钥匙,递给男子。
“对了,”男子说,“只有我一个人会进来你家,你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是吗?”哈利悲哀地笑了笑,看着窗外。
“怎么了?”
“没什么,”哈利说,“反正我家也没什么东西好偷的。我得出门了。”
早晨的太阳低悬空中,照亮奥斯陆警署大楼的每一片玻璃。警署大楼位于格兰斯莱达街旁的山坡顶端,已在该地矗立三十年。警署大楼设在这里有其原因,这个位置让警方得以接近奥斯陆东区的高犯罪率地区,而且位于老酿酒厂旧址的监狱就在旁边。警署周围环绕着褐色枯草地和枫树及椴树,昨夜初雪过后,这些植物全都覆盖了薄薄一层灰白色的雪,使得整座公园看起来有如亡者家中罩了白布的各类家具。
哈利沿着带状的黑色柏油路步行至警署入口,走进大厅。警署大厅的陶瓷壁面由挪威陶瓷艺术家卡里·克里斯滕森(Kari Christensen)设计,引有活水潺潺流过,低诉着永恒的秘密。哈利对接待柜台的保安人员点了点头,前往六楼的犯罪特警队。哈利被分配到红区的新办公室已经六个月了,但他还是经常去那间昔日他和杰克·哈福森警官共用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既窄小,又没有窗户,如今使用的人是麦努斯·史卡勒警探,哈福森已安葬于维斯雅克墓园。哈福森的父母起初希望儿子的遗体能运回家乡斯泰恩谢尔市安葬,因为他和鉴识中心主任贝雅特·隆恩并未结婚,甚至不曾同居。然而当他们得知贝雅特怀了他的孩子,而且预产期是在夏天后,便同意将他葬在奥斯陆。
哈利走进他的新办公室。他知道这间办公室将永远被他称为“新办公室”,就如同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主球场完工至今已过了五十个年头,但它的名称依然是Camp Nou,这是加泰罗尼亚语,也就是“新球场”的意思。哈利坐上椅子,打开收音机,对三张照片点头道早安。那三张照片斜倚墙壁,立在书柜上。
哪天他如果记得买来照片挂钩,就会将它们挂上墙壁。三张照片里分别是爱伦·盖登、杰克·哈福森、毕悠纳·莫勒,以卒年顺序排列,正好组成“已故警察俱乐部”。
收音机里,挪威政治家和社会科学家正针对美国总统大选提出看法。哈利认出亚菲·史德普的声音,史德普是畅销的《自由杂志》创办人,也是最博学、最自负、最能娱乐大众的挪威意见领袖。哈利调高音量,直到收音机发出的说话声从砖墙上弹射回来,躺在新办公桌上那副盖世牌手铐都为之震动。他常利用桌脚来练习快速上铐,将桌脚铐得都迸裂开来。这是他去芝加哥参加FBI研习营后染上的恶习,当时他下榻于糟透了的卡比尼格林国民住宅,为了排遣寂寞夜晚,就在套房里伴着邻居的哄闹声和一杯杯金宾威士忌,反复练习快速上铐。快速上铐的目的,是运用熟练手法将手铐铐上嫌犯,使弹簧铐环圈住嫌犯手腕,并在另一端迅速扣上。只要力道和准头拿捏得恰到好处,一个动作就可以将自己和嫌犯铐在一起,让嫌犯完全来不及反应。哈利在工作上从未用到快速上铐的技巧,倒是他去芝加哥学来的另一项技能派上过一次用场,那就是如何缉捕连环杀手。手铐铿锵一声铐上桌脚,收音机里持续传出嗡嗡作响的说话声。
“史德普,你认为挪威人为什么对小布什老是存有疑虑?”
“因为挪威是个受到过度保护的国家,我们从来不曾打过仗,我们非常乐于让其他国家像是英国、苏联、美国来替我们打仗。没错,自从拿破仑战争以后,我们就喜欢躲在这些老大哥背后,每当情势变得危急,挪威总是仰仗其他国家担起责任,只求能够维护自身安全就好。这套把戏我们玩得太久了,以至于我们跟现实脱了节,基本上我们相信住在地球上的人,都希望我们这个全世界最富裕的国家可以和平安泰。挪威就像是个大脑只有豌豆那么一丁点大的金发女人,说话叽叽喳喳,在危险的纽约布朗克斯区暗巷里迷了路,还怪保镖对抢匪太凶。”
哈利拨打萝凯的电话号码。除了小妹的电话号码之外,萝凯的电话号码是哈利唯一背得起来的号码。过去他年纪尚轻、历练尚浅之时,曾认为记忆力差对警探而言是个大缺陷,而今他已不再这么认为。
“你所谓的保镖是指小布什和美国吗?”主持人问。
“没错。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曾说,美国从未自愿选择要扮演这个角色,但这个角色除了美国之外没有其他国家能够胜任。约翰逊说得没错。我们的保镖是个改过自新的基督徒,他有恋父情结、酗酒问题、智能有限,而且没有骨气和荣誉感去服兵役。简而言之,如果他今天再度当选美国总统的话,我们大家都应该要高兴才对。”
“我想你说的应该是反话吧?”
“并不是,这样一个懦弱的总统一定会对顾问言听计从,相信我,白宫拥有世界上最优秀的顾问团。大家看了那些可笑的美国电视、电影,都误以为白宫的椭圆办公室里只有民主党员才有大脑,但其实头脑最为灵活锐利的白宫幕僚,反而往往是极右派共和党人士,很令人惊讶对不对?小布什如果再次当选总统,挪威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的一个女性朋友的女性朋友还跟你上过床呢。”
“真的吗?”哈利说。
“我不是说你,”萝凯说,“我是说那个史德普。”
“抱歉。”哈利说,调低了收音机音量。
“有一次史德普在特隆赫姆市演讲完后,邀请她去他房间。她对史德普有意思,但事先告知说她动过乳房切除手术。史德普说他得想一想,就去了酒吧,后来史德普回来带她回房间。”
“嗯,希望他的期望有被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