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菲利普说,双手一拍,露出虚弱的微笑,“就是这样,我想说的就是……我没有儿子。”
“我很遗憾。”
“事实上我有这种感觉已经很久了。”
“嗯,你为什么要赶来告诉我这件事?”
“我不知道。”菲利普说。
哈利默然等待。
“我……我今天晚上一定得做点什么事,就像这样,如果我不去做点什么事,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贝克教授迟疑片刻,才继续说,“现在我是孤单一个人,我的生命已经失去意义,如果那把枪是真的……”
“不要,”哈利说,“连想都别想,你越去想它,它就越有吸引力。而且你忘了一件事,即使你的生命对你而言没有意义,对其他人还是有意义,比如说尤纳斯。”
“尤纳斯?”菲利普苦笑几声,“那个小傻瓜?还说什么‘不要去想它’,这是警校教你的吗?”
“不是。”哈利说。
两人直视彼此。
“算了,”菲利普说,“反正现在你知道了。”
“谢谢。”哈利说。
菲利普离开后,哈利仍坐在椅子上,侧着头,像是在看照片是否挂正,没注意到水已煮开,电水壶的开关已自动关闭,“开”按键上的红色光点逐渐消逝。
23 马赛克
第十九日
哈利踏上维格兰区那栋公寓的六楼走廊,毛茸茸的浓密云层遮住了黎明。崔斯可的套房房门微微开着,哈利推门而入,看见崔斯可双脚搁在咖啡桌上,屁股坐在沙发上,左手拿着遥控器。电视画面上倒带的影像化为数位马赛克。
“不来罐啤酒吗?”崔斯可又说了一次,举起喝了一半的啤酒,“今天是星期六啊。”
哈利觉得自己似乎看得见空气中充满细菌的气体。房里的两个烟灰缸都插满了烟屁股。
“不了,谢谢,”哈利说,坐了下来,“结果怎么样?”
“呃,我只看了一个晚上,”崔斯可说,停止DVD播放,“我通常都要看好几天的。”
“那家伙又不是职业扑克选手。”哈利说。
“别这么笃定,”崔斯可说,喝了口酒,“他虚张声势的技巧比大多数的扑克选手都厉害多了。这就是你问他问题的地方,你认为他应该会用谎言来回答对不对?”
崔斯可按下播放键,哈利看见自己出现在电视台摄影棚的样子。他身穿瑞典品牌的细直条纹西装外套,有点太紧,里头是萝凯送的黑色T恤,下半身是迪赛牌牛仔裤和马丁靴。他以一种不舒服的怪姿势坐着,仿佛椅背长了钉子。他问的问题透过电视喇叭听起来有点空洞。“你会邀请她去你的饭店房间给她补补习吗?”
“不会,我不认为我会这样做。”史德普回答。崔斯可按下暂停键,画面冻结。
“你认为这里他说谎?”崔斯可问。
“对,”哈利答道,“他搞上了萝凯的一个女性朋友,女人通常不喜欢吹牛,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如果在计算机上播,就可以放大他的眼睛,可是我不需要,你可以看见他的瞳孔放大了。”崔斯可伸出指甲被咬烂的食指,指着屏幕,“这是承受压力的典型征兆,再看看他的鼻孔,你有没有看见他的鼻孔微微张开?一个人承受压力就会这样,大脑需要更多氧气。但这不表示他说谎;很多人在说真话的时候有压力,或是在说谎话的时候没有压力。比如说,你可以看见他的手是静止的。”
哈利注意到崔斯可的声音变了,刺耳的嗓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且近于喜悦的声音。哈利看着屏幕,看着史德普的双手静静放在大腿上,左手置于右手之上。
“天底下没有永恒不变的说谎征兆,”崔斯可继续说,“每个扑克选手都不一样,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认出不同之处,找出一个人说谎话和说真话之间的不同处,就好像三角测量一样,需要两个固定点。”
“一个假的回答和一个真的回答,听起来很简单。”
“说‘听起来’就对了。如果我们假设他在谈论杂志创办过程和他为什么痛恨政客的时候,说的是真话,那我们就找到了第二个点。”崔斯可倒转影片,然后播放,“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