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说错了,也对。
元一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一粒玉珠上,玉泽温润,暖阳下折出细碎的光。视线缓缓移动,扫过她的眉眼,凝在她脸上的泪珠,波澜不兴的眸子似被风吹皱,不过一瞬,恢复如初。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元一双手合十,目光平静,清淡的说道:“五蕴皆空。”
五蕴皆空?
姜绾心里升起想笑的冲动,嘴角微微颤动,笑未出声却已是泪先落。
“元一,你又错了。至始至终我不懂你,可你却懂我,知道什么最能伤到我。今日来,我是找你做个了断。原本抱着一丝妄念,如今你皈依佛门,我断不能将你拉进俗世。既然你已经五蕴皆空,那么便是彻底放下前尘往事。”
“当年文成侯被迫追随献王,受命稽查沈府一案。案情结束,不过短短几月间,文成侯府遭受灭门惨案。都说是仇家寻仇,可究竟是不是,想必你心中很清楚。若非文成侯受献王之命查案,不会沦落至此。你因姜家遁入空门,终归是我欠了你。要撇清与我的牵连……那么我便顺从父母之意嫁给献王,替你帮文成侯府翻案。至此之后,我们便尘归尘,土归土。”
清风吹散了泪水,眼里一阵涩意,姜绾强忍着心口隐隐钝痛,拔下了手腕上的玉珠。
啪嗒——
玉珠从指尖落在地上,滚动几下碎裂。
玉碎,代表着自毁而不愿委曲求全。
一如姜绾此刻的决心。
元一拨动着念珠的手微微一顿,转而快速的转动。
姜绾垂目看着地上她珍视的玉珠破碎不堪,心里似想通了,不再那么的执着。当初她在山庄避暑,玉珠落下了,他们的马车回程走了一日,她不顾一切要回去拿,是他带着她坐在马上回了山庄取回。如今,真的扔下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舍。
只须,你踏出这一步。
或许他青丝落地的霎那,当真是舍弃了她。
“我成亲之后,姜家不会再对你如何。你在这里,是去是留,随意。”姜绾定了定,转身之时,裙裾飞旋带起地上一片枝叶,毫不留念的离开,带走她最后的尊严。
只留那片枝叶在空中飘扬落下,仿佛他重重坠下的心。
直到走远了,他再也看不见,姜绾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靠在朱漆石柱上。心口闷的她不能呼吸,伏身张嘴用力的喘息。
片刻,姜绾背脊僵滞,看着视线内一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一方洁白的锦帕递在她的眼前。
姜绾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凤瑶面带忧色的模样,微微笑了。
“不用了,既然已经决定放下,我会收起泪水。”
她只是心里太痛了,痛苦积攒的太多,她不知该怎么发泄,才会用眼泪的方式去缓解心里蚀骨的痛。
这一段情,折磨得她变得不像她。
失了这段情,她不能萎靡不振,郁郁不欢。因为她是姜家的女儿,老祖宗最看重的孙女儿。她除去了自己,也不能忘了身上肩挑的重任,不能辜负了老祖宗教导。
凤瑶会心一笑,她果然没有错看了姜绾。她单薄的身子内,蕴藏着坚韧的力量。
她将这一段痛,全都打包埋藏在心底。不去想、不去碰,便不会痛。
“我想你需要。”凤瑶站在她的身旁,指着自己的肩头。
姜绾靠了过去,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嫩白细腻的手心布满了月牙,渗出了丝丝血痕。浑不在意的抹去,看着远处一株繁荣高盛的许愿树,惆怅的说道:“你许愿了?这棵树很灵验。”
“你许过愿?”凤瑶微微侧首,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里轻轻叹息。
“嗯。”姜绾容色淡然,仿佛说的事情,事不关己:“他扔了。”
倏然间,凤瑶记起了那一日元一立在树下,将一物扔在鼎炉里。原来,竟是她许的愿!
沉默了半晌,凤瑶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绾一怔,侧耳聆听。
“我在这棵树许了九十九个愿望,当初我以为一辈子不会如愿。但是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得偿所愿。”凤瑶的思绪有些飘离,前世她来一回国寺,都会抛上十个许愿带。最后一次,鬼使神差的只抛了九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