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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齐齐聚到飞霜殿,给皇后治伤接生。
箭未淬毒,但贯穿肩胛,致使皇后流血过多几欲昏厥,可又万不可在此时昏厥。事发突然,皇后腹中胎儿尚未足月便要降生,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都怕触了圣威。
飞霜殿里。
顾云面白如纸汗似雨下,萧憬琛抱着他坐在床头,不断用帕子给他擦着冷汗,“阿云,阿云你别睡,别睡……求你……”
祈和帝声音颤抖,生怕顾云会就此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啊嗯……!”
顾云紧紧抓着萧憬琛的手腕,仰头用力使劲,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泪水并着汗水齐齐涌出,流进两侧鬓发,浸湿头发又将萧憬琛的衣裳打湿,这些水液洇出的速度叫人擦都擦不急……
顾长亭给他将箭尾削掉,又暂时不敢将箭头拔出,害怕会猛地大出血危及性命,只能稍作处理,先将孩子生下再说。
见儿子这般难受,顾长亭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顾云难受他也跟着难受,额头也不停地淌着汗,被云祁给擦去。
“阿爹,你不要慌,哥哥需要你,这里都得听你的调遣。”云祁的声音低沉而沉稳,极尽所能地压抑着内心的慌乱,他的恋人正经历着生死,说不怕都是假的。
顾长亭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掉,对着云祁点点头,吩咐一干御医宫人做准备,烧水熬参汤,甚至以防万一要剖腹取子他也要做好准备,叫人备下了剪刀纱布等。
全程都没有给过萧憬琛一个眼神,一个也没有。
顾云可以是因为伤重和生子无暇顾及,云祁可以是因为和萧憬琛有什么劳什子约定,但他顾长亭没有,他的阿云因为萧憬琛这般难受,他不想、也不可能有好脸色给这个帝王看。
顾长亭冲顾云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棉帕,“阿云,别怕,阿爹陪着你将宝宝生下来……来,别咬着下唇,咬这个。”
顾云迷蒙着眼睛看着顾长亭,将眼角那滴疼出的汗眨掉,抖着唇松开嘴,将棉帕咬住又开始使劲,额角的青筋爆出,拽着萧憬琛的手用力到快将其衣袖扯烂,另一只手被云祁捉过去,“哥哥…我就在这儿,我们都陪着你呢,啊…崽崽会没事,你也会没事的哥哥……”
恋人用力握着他的手,他便不客气地回握着,指尖用力扣进了云祁手背的皮肉里,泛着白。
看着云祁那双琥珀色的狼眼,顾云心下感叹,他的阿祁永远可靠,这个时候有他在真是怎样都好,怎么都行,哪怕自己……不,自己会挺过去的,他的阿祁他的阿爹都在这里陪着他呢,又不是一个人……他,不再是一个人……
“…唔嗯——!”
还未怎么想呢,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腹中孩子要出世的这股子劲挤压并牵拉着他的每一根骨头,肩头那点的痛意远远比之不上。
烛火给整个飞霜殿营造出了一种沉重感,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有宫人端着掺血的热水匆匆走过大堂,带动起帷幔飘飞复又坠下,旋即又有人端着参汤匆匆赶来,将那帷幔再次带起……
顾云痛了整整一夜,终于将孩子生了下来,婴儿啼哭的同时,顾云人也失力陷入了短暂的晕厥,萧憬琛吓得脸色苍白,揽着顾云肩侧的手早就汗涔涔的,一直以为是汗,抬手一看,却是简单处理后仍旧不断洇出的血……
“发什么呆呢?!赶紧抱住了人,我要拔箭!”
生产完后的顾云已经没了知觉,顾长亭一刻也不敢怠慢,把小婴儿交给一旁宫女给其擦洗身体后,又直接低吼萧憬琛让其稳住顾云的身体,云祁眼疾手快将消完毒的钳子递给他。
顾长亭接过来抬手就要直接给顾云拔箭。
“……不、不先麻醉吗?”萧憬琛十分紧张,害怕顾云难受。
顾长亭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勾“你和阿云还挺有默契,这拔箭一事都会想到对方麻醉与否,”但他嘴角立刻又垮了下来,“一处肩伤而已,抵不过生子的万分之一……扶好他!”
——
顾云像是回到了他身死的那个夜晚,下着大雨,周围漆黑,只闪电偶尔劈开夜空能得片刻光明,魑魅魍魉伸着爪牙要将他拖进地狱。
身体剧痛,孩子一点一点消逝,他的生气也一点一点在那个雨夜里枯竭,他形单影只地过了短暂的一生,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留下。
在他思绪混沌之时,左肩一阵撕扯,痛得他又回过神来,睁眼就看到了云祁一脸担忧地叫着他“哥哥……”
他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回应,头一转,见到的就是阿爹皱着眉毛的样子,然后是萧憬琛脸色煞白的模样,还有好多好多的其他人,影影绰绰,烛火晃动,天色也泛白了。
箭矢被拔出体外的疼痛将他从昏沉恍惚的前世今生中拉了回来,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又将目光落回了云祁的脸上,疲惫至极,再度陷入了昏睡。
……
左相在与圣人用饭的时候派人行刺,意图加害,幸而皇后替圣人挡箭才免了圣人的皮肉之苦,但八个月的身孕就此早产。
皇后拼着命生下了皇子,又因箭伤昏睡不醒,圣人雷霆大怒,当即就以谋逆之罪处死,但因其女“宋葳蕤”贵为皇后,又为圣人挡了箭,两相权衡,宋家宗族可免死,但三代不可入仕为官,宋家的家业财产尽数充公。
“仁君和暴君”,萧憬琛选择了“仁君”。
宋睿乃是一德高望重的肱股之臣,一生没有与朝堂各派人士结交,看上去清高,实则仗着自己是国丈在圣人面前自命不凡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朝堂上人人敲警钟的典范,自省其身,惶惶不可终日,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