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站正了,到底是贺拔过来替她解围,先对她说:好了,你回丹阳门告诉他们,我都知道了。又转而皱起眉问询那两个羽林郎,你们干什么去?
贺拔的五官很锋利,一严厉起来,其实很吓人。
那两个羽林郎立刻没心思理会绥绥了,她赶紧溜走了,但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了角落里远远等着贺拔。等到滚滚乌云愈发低压,天色暗下来,长街点上了灯,贺拔终于离开了宫门,走进一条窄巷里。
绥绥忙追了上去,低低叫了声贺拔。
她有点儿语无伦次,先说了声谢谢你,又随即说对不起。
贺拔似乎早已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没有惊讶,依然走得很快。
绥绥很快追不上了,她气喘吁吁地扶着宫墙,又不敢高声叫出来,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脚下不稳,忽然踏在一块碎石上,扑通跌了下去。
贺拔立即回头,腰下的令牌急急打在佩剑上,他看着她,咬着牙,可是终究没有走过来。
绥绥摔得浑身疼,见着贺拔,却笑起来,忙哀求道:贺拔,别走我就,我就问你一件事,从此,你再也不用理我了,好不好?
她生怕他走掉,不等他回应便道,六皇子六皇子那件事,是你们早就拟好的,是不是?
贺拔这下子震惊了,走过来忙叫了一声好了,绥绥却借机拽住了他的袍角,扬起身子同他说话。
她本来已经想了很久的话,说出来还是颠三倒四,有太子,有杨家还有皇帝,是不是?他们早就设下一个圈套,等着六皇子去跳,皇帝把杨将军贬去了南方,就是为了在南方蓄兵,防着萧家起兵,是不是?杨将军与太子打了一架,其实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他们的关系,根本没那么糟,是不是?
乌云滚滚,笼罩大地,贺拔如墨的眼底也震动着,他只是说:天黑了,快回去罢。
可是绥绥知道她说中了。
他根本没有李重骏会佯装,谁又能比得上李重骏呢,就连她这个小戏子,一样看不出一点儿破绽。
其实,她就该想到的,贺拔原是杨将军麾下,为何会被李重骏提拔?世上哪里有那么正巧的事,所有的巧合,不过都是一环套一环的诡计。六皇子的谋反是假的,李重骏同杨公子的争斗是假的,那么,再往前,他对杨妃的厌恶,就是真的吗?
天色暗下来,夜幕越来越低,绥绥还是笑着,笑着应了下来,催促贺拔快走。
贺拔没有动,她却艰难地拉起裙子,自己慢慢地回身走出了巷子。
夜风急急吹着树枝,吹着长街两旁的琉璃灯,吹得整个东宫摇摇欲坠。
她听见夜色里宫门沉重的开合,这是违反宵禁的,她忍不住顺着响声看去,只见远处开阔的长街尽头,一行人簇拥着一顶坐舆,个个花团锦绣,慢慢地走来了。
所到之处,所有宫人都低头敛袖,恭敬地等待坐舆经过。
座上的女子,孱弱瘦削,却穿着繁复的宫装,带着沉重的钗笄。
那是东宫的女主人,是这个王朝的太子妃。
绥绥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只是不愿意去细想,可是架不住一路上窃窃私语的宫人,断断续续告诉了她。
这下可好了,咱们娘娘果然是无辜的,三堂会审都查清楚了。那个山茄毒不仅给周昭训下过,在宜秋殿竟也搜出来了,就下在娘娘的茶叶里,不过分量少,除非喝个三年五载,不然不易发觉。那个梅娘经不住打,都招了,原是皇后指使她,让她不露痕迹治死太子妃娘娘,可后来皇后自己等不及,便又想了个阴招,要毒杀昭训,嫁祸娘娘。还好还好,老天有眼,咱们娘娘的冤屈可算洗脱了。我早说呢,娘娘这么良善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么恶毒的事呢?
那皇后
皇后当然不会有好下场。
当夜便被扣押在了承乾殿,因为皇帝要抄检她的昭阳殿,不过三日,东宫的巫蛊之事也被算在了她的头上,皇帝废后的诏书还没有下,卢中书倒先上表请奏乞骸告老,要回关陇去了。
崔卢的处境一下子凶险起来,京中一下子流言纷纷,倒是东宫的人松了口气。
而太子妃依旧是太子妃。
她不仅从这场风波全身而退,还恢复了掌管东宫的全部权力。所有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这世上雪中送炭的人很少,可是锦上添花的很多,命妇贵女,源源不断来探望她。
这一切,同萧家覆灭时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