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粟娘暗中叹气,她若是敢与人对质,早不用担心这事被人捏在手中翻弄不停,让她日日不能安宁。
“他们俱都是有女十三出嫁的?亦有弟妹?”齐粟娘大是不解,没料到这样的胡说八道,居然也有人家寻上门来。
秦顺儿点头道:“在旗的一家是选秀撂了牌子,未在旗的是打小儿订的亲。”
齐粟娘左右为难,她一面想借着寻找父母早早离了皇宫,一面又不欲因着这事丢了未在旗的身份,让十四那学坏了的孩子得了意。
秦顺儿走后,齐粟娘正在犯愁,那边李德全却奉命来向齐粟娘问话,齐粟娘一咬牙,轻轻在李德全耳边说了一事,便回帐中听天由命。
未过片刻,便听得一阵重重脚步声,十四阿哥揭帘冲了进来,不待她请安问好,一脸怒色直着嗓子吼道:“癫症?你竟是有癫症?!这一年多来,什么时候发过?陈变之都不知道,你竟敢如此说?!”说罢,似是气极,怒道:“皇阿玛竟然也信了你,把他们都赶走了,下旨让你因疾出宫,这会子你欢喜了吧?”
他虽是长高了些,和齐粟娘平了头,到底也只有十二岁,脾气再大声音再响,齐粟娘仍是当他小孩子耍脾气。她看了他一眼,跪下道:“十四爷当初替民女打算得好好的,在宫里多呆几年再出嫁,如今却是辜负了十四爷的好意了。”
十四阿哥似是未料到她提起旧事,大大一愣,面上神情万变,一时静了下来,终是皱眉道:“原是因为你订亲了,我也没想什么,只想着若是有了在旗的身份,便能在宫里多呆几年享享福。”一**坐在帐中的毛毡上,看着帐顶,过了半晌,方没趣道:“文氏是包衣三旗里的大族,你到我跟前,好歹也有个名份。爷好好替你打算了,不比将来出去吃苦强?陈变之哪里又是个会捞油水的人?再说皇阿玛——”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一头躺倒在毛毡上,嘟囔道:“为着这事,我求爷告奶的,皇太后、额娘、四哥、八哥那我都求到了,你却不领情。这下可好了,爷的面子都丢光了,算学不如你,连想抬举你都白费了劲。”
齐粟娘听得他说起康熙时言语含糊,正在疑惑,突听得十四阿哥倒豆子般地抱怨,顿时失笑,她断没料着十四阿哥这样的性子,竟是为了这些小意气折腾,让她日日不得安宁。
齐粟娘忍住笑,挪过去柔声道:“十四爷这是气民女还是气自个儿呢?民女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没半点儿比得上十四爷。十四爷的心胸是一等一的,一直关照民女,怎的就舍不得让民女得个好儿?倒是和民女置这些闲气?”
十四阿哥闭着眼睛哼了一声,不快道:“你也知道爷抬举你,怎么没看到你让我得个好儿?”
齐粟娘越发笑出声来,哄着道:“十四爷是天潢贵胄,要什么没有?民女有什么?民女已是卖到陈家了,亲已经订了,别说是自个儿,便是衣上的衣物、用的东西全都是贵人们赏的,能在这喘气说话儿都是天幸了。民女能给的,也就是记着十四爷这份情,盼着将来有福气,能在十四爷面前卖个好儿罢了。”
十四阿哥睁眼睨了齐粟娘一眼,晒道:“你比傅有荣那奴才还会哄人,虽说皇阿玛也能给陈变之指个好亲,若不是见着你对他也无甚情意,我也不来挑这个事儿。你背死书学得这般守规矩,未成亲便是这样做贤良,成了亲我还能得什么好儿?”
齐粟娘听得他说“无甚情意”四字,心中乱麻一般,怔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陈母如同救了我的性命,他待我也未错了半分。说好了,我和他是父母之命,说不好,我也该知恩图报。”顿了顿,道:“再者,我和他皆是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便是说到情意,相依为命的情义哪里又少了?十四爷……”
十四爷猛然坐了起来,打断道:“你既是这般说,我也随你去。如今两户人家都不是你的父母,皇上逐了你出宫,孝期未到,你也不能和陈变之一道去清河,倒是要去哪?”
齐粟娘想了一会,道:“回十四爷的话,民女打算请皇上恩准,让民女奉着义母回高邮安葬,当初原该早早送过去的,因着诸事未备,现下他任官的地方定了,家里的屋、地也托人整了,也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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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本书有大纲,主要是以治河与漕运为背景,人物其实很多,不能一下子涌出来,免得让大家看糊涂了。男主是成长FH型,大家要对他有信心,人家做官是会成长的。亲情男配即将出现,重量级男配在第二卷出场。另,女主终于出宫了。
高邮卷 第十三章 高邮小村的陈演(上)
过得几日,龙驾回京,陈演从永定河河道官署搬入张府内,准备随张鹏翮南返淮安赴任。齐粟娘果真被放出了宫,暂居在张鹏翮京城老宅中,只等收拾好行李,乘船下江宁扶棺回高邮。
此时已是十月末,正是深秋,院子外的金黄落叶随风翻滚着,发出悦耳的沙沙声。陈演老实站在房中,伸长双臂,由着齐粟娘替他试穿青葛布棉衣。
齐粟娘虽是常常给陈演缝补衣裳,身量尺寸明白得很,却是头一回给陈演制衣。为着怕不合身,衣纽和衣带都没有缝上,只用一根腰带将棉衣束住,试试大小。
房里无人说话,只有衣裳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齐粟娘见得大小正好,心中欢喜。陈演见她满脸笑意,面上也泛出微笑,“若是还留在京城,下月我怕就要穿上这棉衣了,到底我们南边来的,分外畏寒。”
齐粟娘抿嘴一笑;“我现下就替你把衣结衣纽缝好,放到行李里去。”说着,便伸手去解开腰带,为他脱衣。
陈演看着身前低头忙碌的齐粟娘,柔声道:“不用这样着急,做针线费眼睛,”说话间,伸长的双臂收了回来,轻轻抱住了齐粟娘,“冬天还没有到,慢慢来……便是明年冬天再做好,也无妨……”
齐粟娘被陈演抱住,身子一僵,替陈演解腰带的手不禁顿住。那腰带早已松散了开去,没有扣住的棉衣便敞了开来,露出里头贴身的中衣。
陈演似是察觉,连忙松了手,低头要去掩好衣襟,突又想起正是要脱衣。他待要反手脱衣,又见着齐粟娘低头站着不出声。他待要不脱衣,又怕齐粟娘急着给他缝衣纽。陈演左右为难,不知是脱还是不脱,低头想看齐粟娘的脸色,却又看不见,结巴道:“我到外头去脱衣……”
齐粟娘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看了陈演一眼,利利索索解了陈演的腰带,笑着放到一边,替他脱下棉衣,转身去取夹衫儿给他穿上。
陈演松了口气,一边整理夹衫,一边欢喜看着齐粟娘拿了棉衣坐在床边替他缝衣纽,原想坐到她身边陪着,又怕让她分神针扎了手。他扫了一眼屋里的还未整理好的包裹,便走到桌边,清理收拾一些杂物。
齐粟娘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由一笑,仍是低头做针钱。两人各自忙活着,一时谁也顾不上说话,只有屋外落叶在秋风中欢悦的翻滚之声,不停歇地轻响着。
过得半柱香的功夫,陈演收拾好杂物,装了箱,用力捆扎好,齐粟娘也恰恰把衣纽缝好。陈演看着齐粟娘把新棉衣收进了衣裳包裹里,笑道:“粟娘,张大人原是家宅人多,总还些日子。我们都收拾好了。明日我送你回高邮。”
齐粟娘怔怔看了他一眼,终是摇头道:“你要随大人一起去淮安,再到清河上任——”
陈演笑着道:“我已是和张大人说好了,容我几日,清河与高邮不过四五日船程,我送你到高邮便回。”
齐粟娘听他打算得如此明白,只得应了,两人便出门去寻船,这时节正是漕船运粮至京城后,放空回江南的日子,最是要载私货、接私客赚钱的时候,码头上多是掮客的牙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