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大河跟着比儿,坐着小乌篷船来到府衙后宅,进到堂屋,打千儿拜见了齐粟娘,“小的给夫人请安。”
齐粟娘笑道:“大管事请起,比儿,你给大管事泡碗茶,便去歇着罢。”
连大河接过茶,恭敬谢了座,见得四处再无半个人影,知晓是齐粟娘特意避开了人,小心问道:“不知夫人召唤小的,有何吩咐?”
齐粟娘微微沉吟,便道:“妾身和大管事也算是旧识,有话也就直说了。这阵儿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请大管事为妾身说个明白。”
河左思右想,斟酌权衡,慢慢道:“按说呢,这事儿也不全怪陈大人。听说扬州河银被上头扣住了,汛期刚过,扬州府两州五县地河堤都要钱修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但是我们漕上地兄弟,也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流血丢命地办差事,总要给我们些辛苦钱。
陈大人事事和我们较真儿,把这些浮财一古脑儿全卡了,省下的钱拿去修河堤,我们漕上兄弟可就没钱打酒,婆娘们也没钱制衣衫了。大家也是没办法,下头地人闹了起来,他若是装聋作哑,也不能服众……”
齐粟娘听得河银被扣,顿时一惊,“大管事可知河银被扣了多”
连大河苦笑道:“听说扬州府秋冬二十余万两河银全被扣住了。”齐粟娘呆在当场,喃喃道:“二十余万两……”她心中暗暗叫苦,数目太大,就算是把家底儿全赔进去都不够,暗恨来扬州后没有未雨绸缪,积攒些银钱,现在到那里去寻这二十万两银子?
连大河觑着齐粟娘的脸色,“小地听说,扣银子的是新上任的河道总督,说是先要重修高家堰,把扬州府的银子调了过去,让扬州河道先自行筹措,明年再补还。”加上一把火,“小的还听说,这位河台是……是十四爷地门人……”
齐粟娘面色一变,腾然站起,咬着唇瓣来回走动,想起齐强当初寄来劝说陈演的书信里提到江苏帮是太子门下;想起因着此事,来扬州后畏首畏尾,不敢去寻连震云运私货赚银子;再想想这阵儿和莲香时时往来,猛然回头看着连大河,“妾身还在清河时,就听说大当家……大当家是太子爷的门下……”
连大河没料到她会说起此事,惊了一跳,连忙站起,低头含糊道:“大当家不过是奉帮主之命行事,帮主的两位大小姐是太子爷的侍妾……”
齐粟娘连连叹气,知晓虽是隔了京城千里之遥,仍是涉入了阿哥们和太子的纷夺,遭了池鱼之灾。连大河害怕她再问下去,泄出底儿来,便推说漕上事多,接了齐粟娘再三要他收下的金锭子,告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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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上传章节 第十八章 扬州城的府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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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水手的闹事越来越厉害,扬州东门、北门外漕河见漕帮水手与河标兵、府衙衙役、民壮的对峙械斗。江苏巡抚衙门那边却下了文,极是称赞扬州府对漕上相关事务的整饬。
比儿虽是精明,到底也只是内宅里的丫头,外头的这些消息虽是打探出来,但也不知陈演究竟打算如何。齐粟娘苦苦寻思了几日,实是无处筹措这笔银子。也顾不得叫陈演发觉,悄悄儿出了后宅,走到前衙,站在书房窗格下,偷听着陈演与周助两人商量漕上事务。一路上衙役书吏们虽是看着奇怪,纷纷回避,却也不敢拦阻府台夫人。
“我何尝不知是被当了枪使,但现在的情形哪里又容得我不去做这些?”陈演的声音中带着无奈与焦虑。
“大人……”翻阅邸报的沙沙声响起,周襄天慢慢道:“扬州府银钱的来处,有盐、漕、民三处……”
“盐商们现在下对盐司怨声载道,不过是因为曹大人对他们拖欠盐税毫不容情。他们日日里哭穷,我也没法子去找他们借钱。若是加火耗,升斗小民怕是连饭都吃不上。只有漕帮这一块,每年贡给太子的银钱不下四十万两,这些都是浮账,便是扣住了也与他们生计无碍。
明年河银来了,我自然也松了。”陈演在书房中来回走动,重重叹道,“他们闹得这么大,扬州府沿河县州都不得安宁,不说他们在钞关闸口聚众拦截船只,原来被剿灭的水贼、盐枭突地全都冒出来,河标兵那边快压不住了。”
邸报翻阅的悉索声仍在响着,周襄天沉沉道:“听说太子爷正催着江苏帮交银子,要去填户部欠银,连震云想必也是急了。江苏帮主病到这份上,眼看着他就要更上层楼,绝不能在这事儿上办砸了。”
陈演半晌未出声,齐粟娘透过窗格,看着他坐在书桌边,面带倦色,眉头紧锁,不禁心中难受。邸报翻阅声突然一停,周襄天道:“大人,在下以为,若是能拖过一两个月,说不定能有转机。”
房内的陈演和房外的齐粟娘顿时精神一振,陈演腾然站起,“先生请赐教。”
周襄天指着手中一张邸报,低声道:“大人请看,这是内务府奏请查对巡盐使曹寅大人当年为京官时,修建西花园工程款数的奏折,若是只看奏折上地内容,曹大人贪墨工程款可算是是证据确凿,天衣无缝,便是皇上也要斟酌一二。”
陈演慢慢点头。“先生地意思是。这扬州盐司位置。曹大人多半坐不久了……”
“大人。盐司地事务近年都是江宁织造曹寅和苏州织造李煦轮流掌管。为地就是要从盐商手里刮出银子来补亏空。曹李两家盘根错节。连络有亲。李煦地圣眷又远比不上曹寅。皇上一旦对曹家起。无论此案结果如何。现下定然不会立时将盐司事务交给李煦。更不会随意派人来接手。这中间必有几月地空缺期。按律。扬州盐运使出缺时。盐司事务可由扬州知府暂行代管……”
陈演大喜。拍案叫道:“先生高见!若是能让我管一个月。不。只要能管上十七八天。我就能要挟盐商借钱给扬州河道。这般一来。就不需和漕帮对着干了!”
齐粟娘听得如此。顿时松了口气。心里大是佩服陈演当初上任时一定要将周襄天聘为师爷地决定。他们一主两仆一个月近二十两银子地用度。和二十万两河银相比。实在是陈家赚翻了。
齐粟娘正想着给周先生亲手做个十全十美大席面。却又听得周襄天道:“虽说是有此转机。却少不了要等一两月地时间。河上地工程全靠每日里钞关、闸口省下来地银子撑着。这事儿不能停。漕帮那边拿不到银子。也不会停止闹事。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除非现在有一笔银子能先撑住两个月……”
陈演低头沉思。“若是停了两州五县河上辅助地小工程。要紧工程不停。两个月最少都要三万两银子……”
周襄天苦笑道:“三万两也不是小数,足能买七千亩上等肥田了,一下子哪里又去措这批钱?再者——”周襄天叹了口气,“这回的事,不过是那几位阿哥要逼大人绝了太子爷在盐、漕上的财路。这次解决了,还能再来一次,盐司的事不过是运气,若是还有下回……”
陈演坐在椅上,久久说不出话来,齐粟娘亦是呆愣,过得半晌,听得陈演叹道:“以后地事再说罢,先把三万两银子解决了……”
齐粟娘听到此处,悄悄抽身退走,身后隐约传来周襄天谨慎小心的话语声,“大人,大人切不可挪动仓银。新任两江总督噶礼八月即将赴任,这位大人出身满旗大族董鄂氏,又是皇上的宠臣,傲慢贪酷,只怕上任便要来个下马威,按例必要清查各府县仓银……”
齐粟娘急急回了内室。她先把一万八千五百两地嫁妆银子和莲枝家用钱袋里的三百八十两银票点好数,再取出
百亩地和高邮两进宅院的田契、地契,细细算了又算出去,勉强能凑出三万两银子。
她满心欢喜,看了看一妆奁的金银头面首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