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演心中一惊。撩官袍。急步向内室奔去上回廊。方开口唤了声。“粟娘——”便听得枝儿地声音。“大夫。我们家奶奶……”
陈演心下顿时一松。
他走到了内室门前。屋里已是升了火铜炭盆里地银炭烧得正旺。满室里都是暖香。枝儿、理儿站在床边帐儿放了下来。只露出一支手腕。手胡须雪白地老大夫闭着眼神诊脉。
枝儿正请了老郎中起身到桌前写脉单。理儿听得脚步声头一见。面上一喜。“爷回来了。”
写脉单地老大夫一惊。连忙站起施礼。陈演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看了看床上闭目而眠地齐粟娘。侧身站在郎中身边看脉单。“内子……”
老郎中方要说话。一旁枝儿满脸是笑。压抑不住话语中地欢喜。说道:“爷。奶奶有喜了。”
陈演一怔,先是欢喜,到得后来,心中一时间竟不知是何滋味。他转身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下,握住了齐粟娘的手,只觉着沉甸甸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转眼天气已是入了冬,漕河上眼见着要封冻了。齐粟娘虽是有了身子,但七夕和枝儿仍是完了婚。
齐粟娘越易觉倦乏,陈演担心她扬州早产亏了元气,心中忧虑,又差人请了大夫来瞧。
陈演正坐在一旁等结果,理儿悄悄进来,对他道:“爷,周先生说有急务,请爷到前头去。”
陈演站起,叮嘱枝儿,“大夫的脉单待会儿送到前头来。”
天上飘起了夹着雪粒的细雨,寒风刮个不停,陈演虽是穿着皮袍,走在石道上,仍觉双腿针扎一般刺疼,寒气直涌。
前衙书房的窗寮被风吹得颤响,隐约可见得周襄天的身影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甚是不安。陈演慢慢推开书房,暖气便涌了出来,房中烧着两个大炭盆。
周襄天不待陈演落座,便道:“大人,崔大人前儿在通州遇袭,受了重伤。”
陈演皱眉,“仍是没逃开……”慢慢在桌边坐下,凝神想了半会,叹了口气,“他得罪了四爷——好在没丢命。差人送些药材过去罢。”又问道:“可知这伤何时痊愈
周襄天揣摸着他这般在意崔浩的心思,却拿不准他到底有何打算,只得就事答道:“在下召了替崔大人治伤的大夫问了,崔大人虽是底子厚,怕是要明年开春后方能痊愈。”
陈演半晌没有出声,“要明年……”慢慢点了点头,“明年便明年罢……”
周襄天听得此话,寻思了半晌,仍是没得结果,只得说道:“大人,江苏帮的船,借着私押私货的名目,扣下了二十只。江苏帮二当家已是从淮安向这边赶来了。”
“李二当家来了,就烦周先生周旋一二罢。船—放了罢。”说罢,陈演便站了起来,“粟娘身子不好,前头就偏劳先生了。”
周襄天见得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凝视思索,猛地醒过神来,想明白他这般行止的原由,顿时变了脸色,连连叹气。
宅里因着齐粟娘有了身子,整个冬天都是喜气洋洋。节,陈演特意让七夕和枝儿到天津卫大洪寺里接了供佛的福德腊八粥,给齐粟娘添福。
齐粟娘看着松子、~、乳蕈、菱角米、琐琐葡萄熬成的八宝粥,连连摇头,笑看着陈演,“当初在高邮,不过是花生、红枣、栗子、江米,四村亲友们便觉着上好了,今儿看着这个,过于精细了,到底是供佛的。”
陈演笑着未说话,枝儿在一旁道:“奶妈,这粥原是分三等,奶奶说的老家熬的已算是二等粥了,舍给贫苦百姓的三等粥,自然更薄些。奴婢听周先生说,漕上不少年老、无依、伤残的水手,虽是有着漕帮养老至于冻饿而死,但也尽着那些薄粥过节呢。”
陈演一愣轻叹了口气,齐粟娘见他不乐,连忙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陈演不由失笑,便也转颜和她一块儿喝粥说笑般齐乐融融过了新年,后宅里尽是欢声笑语。
而北京城里,却是暴风聚雪。
“皇上废了太子!?”粟娘猛然从新烧的炕上跳了起来得枝儿连忙将她抱住,“奶奶,你有身子了!小心些!”
七夕亦是惊得不轻,直待枝儿连哄带骗把齐粟娘按在炕边坐了下来松了口气,陪笑继续道:“回***话,太子被囚在了咸安宫。皇上已是祭告祖庙,宣布废太子了。皇上的圣旨里说……诸事皆因胤,胤不仁不孝,徒以言语财嘱此辈贪得谄媚之人通消息,尤无耻之甚……”
七夕知道齐的心意口气儿把她想听的,喜欢听的说了个顺溜晓齐粟娘听不太明白这些文辞,一句一句地解说着。
齐粟娘眼睛越睁越大泪水越聚:多,到得最后,终是哭了出来:“哥哥——”
枝儿知道这事儿没法劝,只得轻轻哄着,“奴婢知道奶奶心里头一直有这事,大爷还一直没有送回老家下葬。现下***心愿了了,大爷也该下葬了。”
齐粟娘哭泣着点,“我就等着这一天,一直等着这一天……”突然间想起一事,猛然抬头看向七夕,“现在的太子是谁?是……是八爷?”
七夕连忙摇头道:“回***话,皇上有再立太子,听得京城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是皇上以后都不立太子,一直要等到皇上驾崩的时候,才有密旨。”
齐粟娘大喜过望,“皇上当真是圣明之至!”
河道衙门里,春风吹开了满园的红梅。枝儿听了齐粟娘的吩咐,剪了几枝开得极好的梅枝,插了瓶,送到了前衙书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