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
“我猜你的客户是这案子里的那两个妇人,而不是女孩儿。”
“当然。”
“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凯文说着,摆出一副倾听的架势。
罗勃将整个事件的始末向他娓娓道来。他刚开始时的迟疑;随后逐渐倾向同情那两个妇人,而不是贝蒂·肯恩;苏格兰场在没有有利证据之前按兵不动的决定;以及雷斯利·乌殷的莽撞闯进《艾克——艾玛》报办公室。
“所以今晚,”麦克德默说,“苏格兰场正全力上天入地地寻找有利证据来支持女孩的说辞。”
“我想是,”罗勃带点沮丧地说,“但我要知道的是:你相不相信那女孩的故事?”
“我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的说辞,”凯文略带不满地指出,“你要知道的是:我认为女孩的说辞有可信度吗?对这点我当然抱肯定态度。”
“真的?”
“当然,为什么不?”
“可是它是这样地不合常理。”罗勃说,比他预计得更急切。
“它一点儿也称不上不合理。独居的女人本来就容易做疯狂的事——特别在当她们是贫穷的淑女时。就在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件事,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被发现把她妹妹用铁链锁在床上,放在一间相当于壁橱大的房间,只给她吃面包屑、马铃薯皮和其他她自己不吃的零碎食物。当事情暴露后,她说那是因为她们没什么钱,而那是她维持收支平衡的唯一方法。事实上,她倒是在银行存有不少钱,只因为不安全感作祟让她做出那么疯狂怪异的事来。那是不是比起那小女孩的故事——依你的不合理标准而言——更要超乎常理而不可信?”
“是吗?我觉得那像精神错乱的典型。”
“这只是因为你知道它确实发生过。我是说,有人的确亲眼目睹了。相反的,假设这仅仅是一个谣传,而那疯狂的姊姊风闻了谣传,在一切调查进行前释放了妹妹;调查人员只见到两个老女人住在一起,显然过着一种正常的生活,只除了其中一个看来明显地孱弱些,你会怎么想?你会相信那用铁链锁人的传言吗?或者,你比较可能会想那只是一桩不可思议的荒唐故事?”
罗勃陷入失望沮丧的情绪中。
“这个故事中有两个孤独的没有多大经济实力的女人负担着乡间一栋大房子,她们之中一个年纪太大无法做家务,另一个厌恶家务。什么是这种情况下稍带疯癫的女人会有的举动?拘禁一个女孩儿强迫她做家仆,当然就顺理成章了。”
该死的凯文!还有他雄辩又条理分明的心灵。罗勃以为他要的是凯文的意见,事实上他要的是凯文来支持他自己的结论。
“她们拘禁的女孩子恰好是一个离家很远而无辜的在校女生。那是她们运气背,碰到这样无可责难的女孩儿,她至今还没被发现说过谎,人们会愿意相信她的话的。如果我是警方人员,我会往这条路走的。对我而言,疯了的是她们。”
他饶有兴味地看了罗勃一眼,后者正把自己深深埋进坐椅里,皱着眉生气地看着伸长到壁炉旁的腿。他静默了一两分钟,揶揄似的端详着他朋友受挫折的样子。
“当然,”他再次开口,“他们会记得一个类似案件,一个女孩惹人怜惜的故事,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彻底相信。”
“类似案件!”罗勃说,曲起双腿坐直身子,“什么时候?”
“18世纪左右。我忘记了确切时间。”
“嗯。”罗勃说,再一次失望了。
“我不懂那声‘嗯’是什么意思,”麦克德默温和地说,“编造托词的本质经过了两个世纪后并没有什么改变的。”
“托词?”
“如果那件类似案件可以拿来作指引的话,那女孩的故事就是一桩假言托词。”
“那么你相信——我是说,你觉得那女孩的故事全是无稽之谈啰?”
“从头到尾全是杜撰的。”
“凯文,你真叫人火大。你刚说你觉得那故事有可信度的。”
“我是这样说的,但我也同时觉得那故事是一连串谎言。我不特别偏重任何一方。即使在最短时间内,我都可以为任何一方辩护。就整体而言,我会比较愿意为那位来自埃尔斯伯瑞的小女孩儿辩护。她站在证人席上会有相当不错的效果,而从你告诉我的夏普母女,没有一个能在法庭里提供视觉上的便利,使辩护顺利进行。”
他站起来为自己倒了另一杯威士忌,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取罗勃的杯子。然而罗勃失去了欢乐饮酒的情绪。他摇着头,甚至没有将投入火炉的眼光移开。他感到异常疲倦,而且开始对凯文失去了耐心。他来错了,当一个人做刑事辩护律师太久,就像凯文一样,他遇事只剩下争论和意见,而没有了探索真相的热忱。他会继续坐着等凯文喝掉那第二杯酒的一半,然后他就要告辞。也许此刻上床睡觉去,忘记他对别人的问题负有责任会比较好。至少,忘记他对解决那些问题有责任。
“我怀疑那一个月中那女孩儿都做了什么。”凯文与人对话似的说,同时吞了一大口威士忌。罗勃张开嘴想说:“那你真相信那女孩是个骗子!”但他及时阻止了自己。他拒绝继续玩凯文的游戏。
“如果在红酒之外你又喝这么多威士忌,那么下一个月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治疗,老家伙。”他说。而让他惊讶的是凯文坐倒在椅子上,笑得打跌,像个小男生。
“嗯,罗勃,我真爱你,”他快乐地说,“你真是英格兰的精髓。你有着我们钦佩和嫉妒的所有特质。你坐在那儿,看来是那样温和有礼,任人欺负,让人们以为你只是个老病猫,可以尽情地戏耍愚弄你;而就在人们洋洋自得的那一刻,突然间轰的一响,一只脱了掩护手套的专业爪掌就闪电般亮到他们鼻端!”他自罗勃手中拿走杯子,也没说请不要见怪等废话,就起身为罗勃倒酒。这回罗勃由他去了。事实上,他觉得平衡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