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只顾生气,忘了穿衣服,冻得咳嗽起来,可此事万分紧急,必须说清楚,忙一边穿一边急着道:“你又去找唐英杰?还不如我死了,你干干脆脆嫁给他去,享你的荣华富贵。我宁死也不要他帮忙。”
宁蕙儿气得发抖,发狠说了句:“你省省吧。”轻蔑地一摔帘子走了,都不愿跟丈夫纠缠。丈夫靠不住,她还不如吩咐女儿:“妈妈来不及生炉子了,你等下自己拿竹壳热水瓶的热水泡冷饭,给弟弟挖勺猪油,否则他不肯吃。快,别迟到。”她说着就伸手去被子里揪儿子,可宁恕怕冷,满被窝地逃窜。
崔浩火气发了一半,目标却不理他走了,正没处撒气,听得帘子外面床板乱响,知道又是儿子淘气,便大声喊:“崔启明你滚出来,你想气死你爸啊。”
已经跳下床的宁宥吓得赶紧又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揪弟弟,两个小人儿在被子下狭路相逢,她轻轻道:“快别玩了,爸爸气死了。”
宁恕瞪着大眼睛问:“爸爸真的会气死?”他躲在被子底下,听不真切,还不知道爸妈闹得很凶。
宁宥见弟弟还是不肯动,急了,“爸爸会被你气死,快起来。”
宁恕吓得赶紧钻出来,乖乖让姐姐帮穿衣服。宁蕙儿这才放心,一看时间不对,赶紧再向女儿交代一下早饭吃什么,抹去儿子嘴边乱窜的牙膏泡沫,亲亲两个宝贝,饭都来不及吃就急急走了。
崔浩穿好衣服下来,咳嗽着见妻子理都不理他就出门,完全当他不存在,他心里很阴郁,更加生气自己的没用。想到简厂长必然不会再要他这个使不上力的人,以后他就是家里的累赘,妻子更看不起他,尤其是那唐英杰总是对妻子勾勾搭搭,总有一天他得戴绿帽子。他越想越生气,坐床上呼呼喘气。
宁宥偷偷掀帘子往里看看,见爸爸还在生气,一声都不敢吭,连忙自己手脚麻利地搬凳子爬上灶桌拿热水瓶给自己和弟弟做好泡饭,低声吆喝弟弟赶紧吃了。她怕爸爸的脸色,飞快吃完就背上书包拉上弟弟哧溜出门了。
崔浩生了会儿气,好不容易胸口乱砸的心跳平缓下来,走出帘子,却见姐弟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想热水刷牙,摇摇热水瓶,却全空了。再随手揭开铝锅盖一看,给他留下的米饭都不够一碗。他气得将锅盖往地上猛摔,“当我死人啊,这就当我死人了啊。”
可这回没人应他,没人理他,他的愤怒犹如笑话,完全没人在意他。除了地上的锅盖,被他狠狠踩得刺耳地响。
宁宥中午一放学就赶紧跑去隔壁的幼儿园领弟弟一起回家。按照惯例,如果爸爸生病没上班,他们回家会有热饭吃,如果爸爸上班,会从食堂买饭回来一起吃。可姐弟才刚拐进弄堂,就见家门口围了一帮邻居,指手画脚的不知在说什么。等姐弟走近,有人发现这对小姐弟,忽然,这帮人都沉默了。宁宥觉得很诧异,她拉着弟弟不敢走了,那些大人的眼光好可怕。
终于有个大人激动地说话了,“你爸杀人了!”
“乱讲!”宁宥毫不犹豫地反驳。
大人们的声音顿时一哄而上了,“你爸真杀人了。”“看不出他会杀人,还敢跳楼自杀。”“你爸是杀人犯啊,想不到我们邻居会出个杀人犯,晚上出门要慌兮兮了。”“会枪毙吗?”“早上就听隔壁老崔在骂人啊,我就说他怎么发那么大火,真没想到他回去杀人啊。”“你爸早上跟谁在生气啊,气得他出去杀人,杀人要枪毙的啊。”……
七嘴八舌围着姐弟俩,宁宥不知所措,只知道伸出双手捂耳朵,却看到弟弟圆溜溜的眼珠子惊慌地乱滚,她忙转而捂住弟弟的耳朵。可弟弟早已惊慌地贴着耳朵问:“姐姐,早上,我气爸爸了。”
“不是不是。”
“你说的。”宁恕的记性很好。
宁宥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杀人的事早已把她吓坏了,她害怕得双手连钥匙都摸不到了,还是弟弟把她挂在胸口的钥匙递给她。她连忙拖着抱着弟弟钻过大人们的大腿,往家里钻,踮起脚开钥匙。有邻居可怜他们,帮她将门打开,她赶紧拉弟弟进门,把门关上。
门外那些大人兴奋得岂肯散去,依旧围着叽叽喳喳。宁宥只知道抱着弟弟钻在布帘子后面,黑暗给他们安全感,可黑暗挡不住外面恶意好意的声音。不一会儿,连姐弟俩也面对面地说,“爸爸杀人啦”。
爸爸杀人!比天还大的一件事,姐弟俩不知怎么办才好。宁恕憋了会儿,终于哇哇大哭起来,“我气爸爸了,我气爸爸了……”他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句话,他是认真这么以为的。宁恕一哭,宁宥也忍不住了,抱着弟弟哇哇大哭。
屋子外面的人一时静下来,有人貌似诚恳地叹息道:“老崔做事也不动脑筋想想,他这一冲动,往后两个孩子可怎么做人哦。”
“都还是顶聪明的孩子,啧啧,越是聪明越麻烦。”
“散了吧,散了吧,他们妈一时也回不来,咱还没做中饭呢。”
“哦哟,都忘了做中饭了。”
……
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外面人已经散去。等哭得饥肠辘辘,又开始冻得瑟瑟发抖。宁宥把弟弟放到爸妈床上,拿被子围住,她自己动手生煤球炉。她早就会干家务了,可她不敢出去外面生,只好在屋里烧得满屋子烟,烟熏得她眼泪更是刹不住。忙碌间,她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拭去眼泪一看,却是弟弟扯着她的后襟一直偷偷跟在她身后,泪眼里全是恐惧。宁宥也非常怕,可妈妈不在,她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妈妈。眼前却有比她更害怕的弟弟。这一瞬间,她仿佛长大了。
郝聿怀在黑暗中努力平静地道:“妈妈,我不怕。我已经上中学了。你别担心。”
宁宥叹道:“不是怕,而是……你舅舅一直不能释怀,一直认为外公是被他气得去杀人的。我当时小,不懂开解他。我妈妈,你外婆当时在外面被人呼来喝去,没精力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