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宏成带来的壮汉很是恪尽职守,等简宏成的车子走远不见后,他们还是等了好一会儿,才将宁恕放开,干脆地走了,一句威胁什么的都没有。
宁恕身上一下失去两股外力,一时立足不稳,一个人摇来晃去在空地上好不容易才站稳下来,才伸手取出塞在嘴里的丝巾,一把扔地上,又狠狠踩了两脚。终于又获得自由的宁恕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他现在去哪儿?他转身看看背后的住院大楼,又看看前面的路,他该去哪儿?他还有家可去吗?刚才还浑身都是恨意的宁恕顿时悲从中来,站在原地流泪不止。泪眼中,他又看到宁宥冷酷地将一团丝巾塞住他的嘴,他当时的心痛有谁知道?现在的心痛又有谁知道?宁恕忍不住拿出手机,可翻了半天,一只电话都打不出去。他烦躁地又将通讯录从上到下滚一遍,终于心一横按在程可欣那儿,把电话打了出去。
程可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但冷淡的道:“这么晚?”
宁恕双手抓住手机,急不可耐地道:“我妈去了。”
程可欣一愣,但随即很职业化地道:“节哀。”
宁恕这才听出不对劲,默默将通话结束掉。眼泪已经止住,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熊熊烈火。
但是,眼下回哪儿?
宁恕坐上车子呆呆地想了半天,才凌晨一点,他的车子驰向机场。
简宏成听完宁宥说的那个二十多年前的早晨,想了半天,还是不敢置信,他小心地问:“你爸就为这点小事?”
“日积月累啊。”
简宏成想了会儿,道:“对了,正好我爸让你爸下岗,相对生死而言也是稻草一样的小事,可正好成为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宁恕……宁恕还有没有其他说得来的亲朋好友?”
宁宥道:“亲人?没了。我听他说起朋友,一般分有用没用,像三年前说到田景野坐牢,他先说田景野废了,没用了,但又说可以逢低吸纳,正好可以小恩小惠让田景野出来后卖命。我估计他今天找不到可以对着痛哭的朋友。”
简宏成心中大大地不以为然,但还是得将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去。“你意思是宁恕的精神会被你妈的去世压垮……我看不会。你爸是感觉前路都堵死了,生无可恋了,可宁恕心里还有很多目标。”
“唔,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直接跟他说我看他就像看盆里的蟋蟀。所以你暂时可以放心,不会出事。你到底还是他半个妈,关心他。”
“我担心的是今天我叫你过来帮我,明天他正好把怒气集中发泄到你身上,好吗?他肯定是这么想,妈妈今天去世,原因当然不在他,追根溯源原因在二十几年前那场事,所以罪魁祸首是简家。医生那儿他今天闹一闹差不多了,这事过去了,回头所有的账还是都算在简家身上。正好……唉,我今天是脑子糊涂了,不该叫你来医院,这下害你成简家代表。”
简宏成听了道:“啊,是关心我!你今天最痛苦时刻还为了我翻出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宁宥只得道:“拜托你别打岔,我在告诉你父子俩的共性。我现在脑袋不行,你给我专心分析好不好?”
“是,是,是。”简宏成看看车上的时钟,“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明天你还有很多后事要处理,需要精神。”
“知道。不去,”
简宏成想想也是,送宁宥到宾馆房间,她肯定不会留他过夜陪着,可她现在需要有人陪伴,那么保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简宏成不响了,坐前面默默陪着,听宁宥有一阵没一阵地在后座哭了一夜。间中,宁宥说起许多苦难往事,简宏成都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想,这世上大概只有他能听懂宁宥说的那些苦难了。别人不了解背景,完全无法理解。
宁恕在机场停车场半梦半醒熬到天亮,听到飞机起降声便立刻换一身干净衬衫,来到上面国内到达。他坚持不懈地专注地等,似乎毫不疲倦,可他其实精神已经绷紧到了极点。因此他并没看见赵雅娟的专职司机也来了。
司机不知就里,上前打招呼:“宁总接朋友?”
宁恕愣了一会儿才道:“哦,你也是来接赵董?我也是。”
司机笑道:“哈,幸好一飞机拉来两个赵总,要不然我们得打起来。”
宁恕也笑,忽然心说不对,老赵在缅甸,从南边飞来,小赵在北京,从北边飞来,怎么会一飞机?难道昨天母子俩刚凑到一起,还是……本来就一直在一起?宁恕此刻想离开也来不及了,司机肯定会把他来接机的事情告诉两个赵,让赵雅娟知道了反而引猜疑。他只得按兵不动,等赵雅娟母子出来。
很快,北京飞机一降落,赵雅娟赵唯中母子率先推着行李车出来。赵雅娟看到宁恕也是心里一愣,不动声色地对儿子轻道:“我昨天下午才到北京,我们统一口径。”
“有数。”赵唯中立刻笑逐颜开地冲宁恕挥手,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走到跟前,他还抢着问宁恕:“你脸色这么差,怎么回事?”
赵雅娟笑道:“小宁当然是辛苦了,还能怎么回事。呃,不对啊,小宁,到底什么事?”赵雅娟甚至戴上眼镜仔细打量。
“我妈……我……妈……昨晚……”宁恕当场泣不成声。
赵雅娟的脸立刻严肃起来,道:“唯中,你把行李放一放,立刻代我去市公安局,小宁这件事你必须跟岳局面对面说。小宁,你别开车,让师傅开你的车,你跟我慢慢说。我还是来晚了,昨天就不应该去北京拐一下。”
赵唯中一听就问司机拿了钥匙,问了停车位,拍拍宁恕的肩膀,飞一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