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写的字让他一张脸变得惨白,从这天起,柏原绣再也没有在她的面前说话,他把他说的话都写在了纸上,他在纸上给画她鲜花画人物肖像,那一天当赵香侬看到柏原绣在画纸上画出蓝天白云下骑着马的少女时,眼泪在她的眼眶里很安静的流淌着,那一天赵香侬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哭。
柏原绣为她擦拭眼泪,他告诉她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她重新开口叫出那声“原绣。”
柏原绣的话让赵香侬觉得彷徨,她真的可以吗?
没有人的时候赵香侬偷偷的练习发音,可是,她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旦尝试去开口她的舌头笨拙得就像是铅,大颗大颗的汗水在她的额头上不停的低落着,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香侬每天醒来的时候都会听到这一句话“亲爱的,你的情况正在一天天的好转。”这些话要么就是医生说的,要么就是她朋友说的,要么就是柏原绣说的,可赵香侬知道她没有在好转,她的脑子就像是一座正在逐渐睡去的火山。
住进医院的第十一天,赵香侬见到了这么一群人,赵延霆对于这群人的到来喜出望外,那些人赵香侬知道,他们来自于德国,精神性失忆症的权威,之前赵延霆曾经找过他们,他们都以工作排得满满为由拒绝来到芝加哥。
可今天这些人主动来到了她的面前,他们对她进行了会诊,最后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让一位丹麦女人留下来。
丹麦女人在赵香侬的房间住了下来,从这天起赵香侬没有再见到赵延霆和李柔,她的朋友也没有再来看她,连柏原绣也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每天和赵香侬在一起的是那位丹麦女人,丹麦女人每天做的事情是陪着她散步,她给她按摩,让她看电影听音乐。
四月来到,四月的第一个周末,和往常一样赵香侬接受了丹麦女人的按摩之后泡了澡,泡完澡之后天色已经暗沉,丹麦女人让赵香侬在一边看电视等她她有话和她说,赵香侬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电视正在播放着老电影,电影极为沉闷,房间里有特别好闻的香气,那香气让人放松,赵香侬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那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那人叫了她一声“小侬。”
是清姨,赵香侬可喜欢清姨了,那时候,她初初来到芝加哥,每次她出去听到的都是那些她听不懂的语言,这让她觉得烦觉得慌张,于是她开始拼命的想念着另外一种语言,越是想念就越是抗拒新的语言,因此她英语总是学得很慢,而赵延霆为了让她更快的融入新的环境里规定赵公馆的每一个人都必须讲英文,这让赵香侬觉得日子过得更为的苦闷,那个时候,幸好有清姨,清姨每次都会偷偷的溜到她的房间里讲故事给她听,当然清姨讲故事都是用中文,清姨是北京人,中文讲得好,字正腔圆的中文和着原汁原味的纯中国故事每次总是让她听得有滋有味的,滋润着她的少时时光。
一听到那蹑手蹑脚的脚步声赵香侬就知道清姨又偷偷溜到房间里来给她讲故事了。
果然。
“小侬,想不想听清姨给你讲故事呢。”
这个自然,赵香侬点了点头,模糊的印象里她好像很久没有听到清姨讲的故事了。
清姨装模作样的抬出一副老学究的派头。
“这个故事发生在古代,具体没有人说清楚是那个朝代那个州那个县那个年份,人们就只记得那个时候老天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下雨了,久不下雨让大地上的池塘失去了水源,故事的主人翁是一位善良的青年,有一天青年在他的田里捡到了一只田螺,他把那只田螺放在家里的水缸里,几天后,青年从田里干活回到家中发现,也不知道哪个好心人为他布置了一桌的饭菜,肚子饿极了的青年也顾不得去追寻饭菜的来源,狼吞虎咽的吃光了桌上的饭菜,接下来,青年连续好几天都遇到一模一样的情况,青年在十分好奇之下决定一探究竟,这天他比往常提早一些时间回家,快到自己家时青年放慢了脚步,他把耳朵趴在他家的门板里去倾听里面的动静,听到里面有深夜发出之后青年推开了门。”
“小侬,你猜,推开门时青年看到了什么?”
清姨啊,每次讲故事都喜欢卖关子,让她干着急,最后在她万般的着急中才得意洋洋的把故事的精要部分说出来。
只是,这次清姨错了,讲故事的人忘了这段故事之前她已经讲过。
在心里暗自偷笑着,赵香侬学着清姨的口气。
“青年推开门,他看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在为他做饭,美丽的姑娘告诉青年她是那只被他捡回家的田螺,在青年捡到它时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后来,青年和美丽的田螺姑娘结婚了,这个故事要传达的是,每一颗善良的心都会得到回报的。”
很安静,很安静。
“清姨,我说对了没有。”赵香侬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清晰的听到。
长长的岁月把她的声音从盘踞在五线谱上的那声“咪发”变成了那声“哆来”,发音从脆生生的蜕变成了今天的清透中略带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