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江流域各部,当初一样质疑伯禹能不能治水成功。但治大江之水有个前提,就是劈开巫云山脉引洪水下行,利用洪水冲淤造就大片良田。伯禹事先和各部有个约定,他先搞定了这件事,各部再按照他的治水方略行事,而他果然搞定了。
照说治理淮水并没有治理大江那么难,首先就不需要搞定劈开巫云山这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只是情况更复杂,需要众多零散势力协力配合,不像大江流域那样各自干各自的就行。也许正是没有在大江流域劈开巫云山的震慑作用,所以各部族好像不太相信伯禹定能成功。
崇伯鲧的殒身之地羽山,其实就在淮泽以东不远,当地各部族与崇伯鲧都很熟。就连崇伯大人都办不到的事,各部显然不会轻易相信更年轻的伯禹能行。但也由于崇伯鲧的关系,在座众人对伯禹的态度都还算尊敬。
伯禹所召集的各部族首领,几乎超过一半的人不愿意主动领取任务,或者说所愿领取的任务远远达不到伯禹的计划要求,这水还怎么治?在场还有不少部族愿意尽力支持伯禹,有人干脆明言这是为报崇伯之恩,言下之意也是对治水成功不抱指望。
正因有这些人的表态支持,其他的部族首领就算心中不支持伯禹,但也不会公开反对,商议才不至于不欢而散,但治水方案仍然无法按计划落实。
待众人散去后,小獬豸善察说道:“今日大大小小的部族首领或其代表来了五十六位,中华伯君有十一人,还真是热闹。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并非反对治水,而是心存狐疑。
受苦难日久,民生凋敝至今,再要集合人力、物力来这么一出,假如您仍像崇伯大人那样治水无功,那么他们将来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还不如在现居之地求个安稳,待往后再慢慢恢复元气。淮泽现状已如此,也不会更坏了,就放那里吧,这就是不少人的想法。
还有几个部族,原来住的地方还不错、受洪灾不重,原本就缺更多人丁开垦,趁机吸纳了迁移来的部族,却是不关心伯禹大人您治不治水的。
更特别的是,鸿蒙部、商章部、兜户部、犁娄部伯君未至,各自只派了一位族老,那几位族老说的话都是代表伯君的意思,并不愿意主动配合大人您治水。他们本人却不太认同伯君决定,心中暗怀不满,但同样对治水之事有所畏惧、害怕那样会再招致灾祸。”
伯禹皱眉道:“如此反应好生奇怪!那四位伯君不愿亲来见我,只是各派一位族老为代表。而他们派来的族老,既对伯君的决定不满,又对治水心怀忧惧,这又是怎么回事?
善察解释道:“他们害怕此举会惹怒淮神,假如伯禹大人您治水不成,可能就这么走了,但他们的部族却在这里,将要要承受淮神之怒。
但是那几位族老亦对君首牺牲族人性命、侍奉淮神之举不满,既不满又无奈,敢怒而不敢言,因为他们同样害怕淮神,心情很复杂。……我所察知的,只有这么多了,却不知那位淮神是何来历,因为那几位族老自己也不清楚。”
伯禹还没说话呢,巫知现身开口道:“不错不错,善察啊,有些情况,你知道的比我还多呢!”
善察谦虚道:“怎敢与先生相比?这些并非我所知,只是听见了。”
巫知:“先有所见所闻,而后能忆能思,便是人之所知。其实今日各部族首领的想法我早看出来了。所谓淮神,应是水族妖类,淮泽中当然是有的。
水漫成泽,河淮连片,水族大妖很可能趁机兴风作浪、挟洪水威逼百姓供奉。天下各部这些年自顾不暇,谁又能管到淮泽中……”
敖广打断他的话道:“上仙啊,水族妖修也不都像您说的那般不堪!”
巫知摆手道:“我说的可不是你!但是话又说回来,你当年根本没机会在兴风作浪,刚一露头就被赤望丘给收服了。假如换一种情况,遇上这么大的洪水,东海泛滥,你还不得趁机蹿上天啊!
我可听说过巴原上古夔龙的往事,若非机缘不同,你怎能保证自己不是另一条作乱的夔龙……”
伯禹起身道:“先生且莫说敖广,只谈眼前淮泽中的妖类,不知您所知多少?”
巫知:“淮泽中的水族妖类肯定是有的,说不定还有强大的妖物聚集并号令众水妖,就算往日没有,今日也该有了。国有祸乱,必出妖孽,更何况今日之祸是这样的洪水。但我也不知具体情由,周边民众虽多有议论、敬畏水中妖邪,但他们都不太清楚详情。”
伯禹:“我能否请巫知先生您帮个忙,查探淮泽中是否有妖类,又是怎样的水妖,再探明周边各部与水中妖类是怎样的关系、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巫知沉吟道:“我奉轩辕天帝之命,跟随在你的身边,就是监督你如何寻回玄珠,可没说要管背的是啊!”
伯禹苦笑道:“那就请巫知先生去探明玄珠是否遗落淮泽、是否为此地妖物所得、周边各部民众是否了解相关情况?若是另有发现,也麻烦多谢先生能转告一声。”
巫知:“是这样啊?那我应该去一趟!……善察、善吒,你们也跟我一起去吧。”
既已成就真仙、飞升仙界安居,若无缘法牵羁,很多仙家并不太愿意主动再插手人间的事情。巫知是被轩辕天帝以寻访玄珠的名义派下界的,就跟随在伯禹身边,但他可不是伯禹的属下,这一路虽然话多,但他本人从未主动插手过什么事情。
伯禹请他去调查情况,借口找得有点勉强,但巫知也认了,还带着两头瑞兽帮忙。因为有獬豸和诸犍在,巫知的习惯如今也稍有改变,仙不着急开口说什么了,往往等两头瑞兽介绍完他们所察知的情况,巫知再来一番高论。
善吒离去时还在嘀咕道:“大大小小五十多个部族,有十几位中华伯君,我就不信族中没有高手坐镇,居然会害怕水中妖邪,而且还怕成这个样子!伯禹大人召集他们前来议事,居然没人敢公开说出此事、商议怎样斩除妖孽。我且去查探,若发现妖邪,便顺手抓来!”
今日议事之时,有人暗中担心治水会惹怒“淮神”,又不满君首侍奉淮神之事,既被獬豸查知,那就不会有错,可是具体情由未明。而先前芈连对伯禹介绍淮泽一带的情况时,竟然没有提到这件事!
所谓淮神,自古以来其实既存在又不存在,或者说是一种约定俗成的默认概念。这怎么理解呢?较典型的、可类比的例子就是沇水之神。
上古各部所居之地,山有山神、水有水神。自然神崇拜,是一种古老而原始的习俗。这不是说山中一定真有山神、水中一定真有水深,或者说人们最初崇拜与敬畏的,未必是某位具体的神灵,而就是山和水本身的“象征”、是他们所未知的自然。
自然神崇拜,是人类文明诞生的标志之一,象征着从混沌走向清明的灵智开启过程,山野禽兽是不会有这种观察与思考的。这是很严肃、很重要的事情,后人不必因此嘲笑古人无知,若非古人曾如此,亦不会有后人之智。
由此可知,先有了人,才有了所谓的神。但原始的自然神崇拜伴随着祭祀活动出现后,渐渐又有了具体的人格形象取代了抽象的自然神概念,进而演化为后世的神祇,而后又有人可能会充当这些神祇的角色。
像虎娃这等精通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