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咽了口口水,迟疑道:“我……我怎么知道呢?”
洪三道:“我主子露伶春也不知被哪个胆大包天的小白脸勾搭跑了,我没了饭碗只能转行另求生计,你猜我现在做什么?”
薛二固做镇静,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做什么?”
洪三附耳,煞有介事地道:“捉鬼……”
薛二全身一颤:“捉……洪三兄弟,你别说笑了,哪来的鬼……”
洪三神秘兮兮地道:“真没说笑,还专门抓那种卷钱私奔不知死活的痴男怨女鬼。你见过没?见到他们告诉我一声。”薛二当然明白洪三话里的含义,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没见过……”
洪三忽然觉得薛二跟自己是一类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不给点厉害瞧瞧,他还真不容易说实话,忽然板起脸,直言不讳道:“说吧,是现在带我去见她还是等天亮我喊人一起来见她。”
薛二没想到洪三这么直接,不禁一愣神。洪三低声道:“我知道二奶奶此刻就藏在你的店内,现在告诉我你们还能做人,再晚些怕真的只能做鬼了。”说着,又四周张望一番。
薛二知道隐瞒不住,只好请洪三跳进窗户。锁了窗后,领洪三走进店内后室。这后室其实空间不大,陈设布置十分简单,甚至连张床都摆不下。薛二不声不响地推开一面镜子,引洪三走进一间密室。这密室设在地下,是由一间地下室改建的。密室里简简单单摆放了床、桌子、烛台等物,角落里堆放着三五件行李,而露伶春则正端坐床头,看到洪三随薛二一起进来的时候,她吓得几乎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洪三?”
洪三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二奶奶别怕,只有我一个人!”
露伶春看了眼薛二,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洪三道:“和薛老板无关,是我猜到的。您别忘了我可是陪你来做过几次衣裳,我那时就在想这后室之内连张床都没有摆也太不像话,也不知您二位平日里是……是怎么丈量衣服的,所以我就猜,这里应该是有间密室才对。”露伶春和薛二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尴尬。
洪三道:“再者我想凭二奶奶的聪慧不可能直接逃离上海,青帮眼目众多十有八九会泄露了行踪,风险太大。相对安全的方法还是应该先躲在上海数日,让人以为你们真的已经远走高飞放松警惕后再偷偷出城。而有时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是安全,所以我猜,这里该是二位最好的藏身之地了……”听到这里,露伶春、薛二又对望一眼,默认了洪三的推测。
洪三得意地笑道:“身子藏得住,肚子可不行,所以我想每日破晓时分该是二位出来觅食的时间,果不其然,被我抓了个正着……”露伶春惊魂稍定,点头道:“我们的事你是一清二楚了,现在我想问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们?”洪三脸上露出坏坏的笑意:“二奶奶以为我应当如何呢?”
露伶春看着洪三不怀好意的样子,忐忑道:“我们身上所有的财物加在一起也算不少,可以都留给你,只求你能放我们一条生路!”薛二也点头称“是”。此刻,这对亡命鸳鸯全都吓得脸色惨白,竟哀求起洪三这个“下人”来。
洪三昔日里也没少遭薛二的白眼,没想到此人今天见到自己全没了往日的神气,一双小细腿颤得跟鸡毛掸子似的,全没个安生劲,顿时也心生鄙夷。他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报复似地看着两人说:“放‘你’可以,放‘你们’怕是不行!”露伶春一愣,警惕道:“什么意思?”
洪三慢条斯理道:“霍老板说了,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恼怒二奶奶出走,却更恼怒敢带走二奶奶的人。所以他说——你们两个都离开上海是绝不可能,必须要一人留下性命才能平了他的怒火。至于谁走谁留,你们俩自行定夺!”露伶春和薛二听洪三如此一说,都感到晴天霹雳一般,各自愣在当场,作声不得。洪三脸上露出得胜似的笑容,得意洋洋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
两人对视着深思半晌,露伶春轻声道:“我和他回去吧,也许好好说说,霍天洪心一软会放我条生路。你回去,是必死无疑的。”
薛二缓缓摇头,眼眶里已经饱含热泪,柔声道:“你说你过得不快乐,我才带你出来,我不可能再放你回去。把我忘了,再找新的幸福。”转而对洪三道:“洪三兄弟,放她走,我和你回去……”
露伶春也哭了出来,抹泪道:“你糊涂!你说让我忘了我就能忘了?大不了我们一起回去,一起死也就是了!”
薛二忙道:“不!我们都死了就太不值得了,你要好好活下去!这才不枉咱们相爱一场……”
洪三本意只是吓他们一吓,目的是想看看这对亡命鸳鸯死到临头的时候会作何反应。如果薛二想做困兽之斗的话,以洪三现在的本事却也不见得会害怕。因为这段时间里,他早跟沈达学全了三十六式小擒拿手。虽然功夫不算纯熟,但作为被“教头”沈达揍出来的“高徒”,自信击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裁缝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如果薛二推诿的话,洪三免不得要更瞧不起他,自然也不可能让露伶春跟这样一个人亡命天涯。毕竟洪三曾对露伶春说承诺过,无论如何都要保护露伶春周全。不过洪三却没想到这薛二如此重情重义,虽然两人爱来爱去的对话颇为婆婆妈妈,但其中郎情妾意的语气和生死相惜的感情却深深触动了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