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的夏日,可比寨子里难熬多了。
从前深山中草木茂盛,随便寻片林子都能避暑纳凉。
城里却截然不同,日头炙烤着青石板,落下的水滴不消片刻就烤干了。
好不容易到了散学的时刻,孩子们犹如倦鸟归林,呼啦啦一阵就跑光了。
空荡的书院里头,只剩下她独自一人。
她提笔将今日的账目记录完善,转首看了看街面,日头还高着呢,此时回家去,一路必然很热。
她索性不着急,将孩子们前几日书写的课业拿出来批改,直到落日熔金,晚霞映天,六娘子才不紧不慢的往家里走去。
路过官署衙门,远远就看见了愁容满满的豆芽。
“窦大人这是怎么了?”
豆芽看见六嫂时,明显一个激灵。
华婉宁清晰的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你这是怎么了?”
豆芽犹豫了片刻,才吞吞吐吐道:“六,六嫂,有件事···”
正巧孔生从门内出来:“豆芽哥,慎言。”
华婉宁转而看向孔生:“慎言什么?”
她觉察到二人的神情古怪,瞬间就联想到六郎:“前线传来消息了?”
豆芽终究藏不住心事:“六嫂,听,听西北传来消息,说,说六哥,六哥率兵迎战,被困在回鹘了?”
桑青野在战场上的消息并不多,才去时传回来过一次捷报,后来双方便始终僵持对峙着,详细情形她亦无从知晓。
华婉宁忽然语塞,神情木讷。
孔生连忙安慰:“六嫂,你别慌,战场遥远消息传的慢,或许六哥此刻已经脱困了。”
他冲豆芽挤挤眼睛:“六哥骁勇善战,又足智多谋,区区回鹘,不足挂齿,蜀军必定能够化险为夷。”
豆芽听完孔生的话,却不肯轻易应和,战场凶险,刀剑无眼,生死往往系于一线之间。
这一夜,华婉宁做了个梦。
梦里,桑青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正漫步在一片苍茫的戈壁之中。
足下沙砾飘忽,嘎吱作响。
他好像迷了路,面色焦灼,举目四望,空中唯有一团骄阳,难以分辨方向。
她看见他粗糙的唇上泛起裂口,露出猩红的血肉。
他受了重伤,拖着一条腿,艰难前行。
她忍不住哭了。
一声声呼唤:“六郎?六郎?”
可那呼啸的风声吹散了她的声音。
他向着烈日方向瑀瑀独行。
泪水粘湿了她的长发,枕间一片湿泞。
她忽从梦中惊坐起身,视线模糊的环顾四周。
屋内一切都与成婚那日一模一样,唯独······
她看向枕畔,唯独少了他。
*
几日前,回鹘确实派出了一队人马前来挑衅,桑青野带人一路狂追出四十里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