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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岁按理说是个长心眼的时候,但孙珠胜傻乎乎的,亲戚一个东西把她骗走,村里都是熟人,被骗过几次就聪明了,不过现在看来,董扬佑在心中念叨着,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诶,这个是你画的?感觉我和画的一样,你是不是偷偷学我的绘画本领?”孙珠胜指着小本子上的花朵,和她的习惯一模一样,明显学她的,“学人精。”
董扬佑偏偏继续学,像是故意要惹她生气,在本子上又花了好几个小鲜花,孙珠胜怒声道:“学人精,学人精。”
把人惹生气还是得耐心哄,董扬佑摸着她后脑勺,扎起来的高马尾发尾被他拿着手指缠绕半天,“我是学人精,你是什吗?生气精?”
“你闭嘴,先别和我说话,绝交三分钟。”孙珠胜幼稚得和李言说相同的话,双眉往上挑,“你自己在心里倒计时一百八十秒。”
很快房间内安静的只有从帘子外飞进来蚊子声音,三分钟孙珠胜嘴巴上说说,可看着钟表,时间还真的很慢,内心默默数。
董扬佑等指到五的时候,出声哄道:“时间到了,还绝交不?”
“看你表现。”
20
七月太阳晒得孙珠胜眼睛疼,右眼皮一直在跳,从早上到中午,不管怎么去揉都没有用,直到看见奶奶匆匆地骑着电瓶车回家,她慌张地下车,脚步打战地往家里走,全程忽视了走在一侧的孙女。
孙珠胜跟在她后面快脚询问:“奶奶,你拿什么?”
一心只想着拿东西,根本听不见孙珠胜的声音,老人从柜子里最右下角的小盒子里,拿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是四个信封,可双手颤抖着怎么也拿不出来,孙珠胜着急地握着奶奶肩膀大声问:“奶奶,出什么事情了?”
老人一心只想要赶紧拿钱去医院,而不是和孙珠胜说话,哆哆嗦嗦地回到车上,三轮车发动的声音,让她回神想起来,“珠珠,去医院,你爷爷他在那里。”
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伴,在回家后装黄瓜的路上突然倒下,要不是同村的年轻人开车认识,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只记得拿着医保卡和钱跟上去到县医院。
董扬佑反应比孙珠胜要快,立马把电瓶车从院子里开出去,然后把家门口放着的钥匙拿起来,迅速地关上门锁好,抓着她胳膊让人赶紧上车。
电三轮的速度被老人开到最快,平时最慢,最注意安全的人,现在却在大路开得比电瓶车还要快,接近七十的奶奶本就是个子矮小驼背,这件事压得她好像永远起不来。
孙珠胜盲目地跟着董扬佑,脑袋里全是奶奶刚才说的话,早上爷爷从家里出发去黄瓜大棚,就是为了把最后一批长出来的黄瓜收掉卖完,然后他再回市里工地,可意外横生,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从家到县医院,十五分钟的车程,孙珠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入到医院,只看得见急诊室里几个医生围绕着爷爷救助,没有一个人手上是空着的,一个累了换另一个,机器在他身上起不到任何作用,满是白发的爷爷躺在白色病床上,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孙珠胜抬手要抹掉额头上的汗,可掌心碰到脸颊,全是她的眼泪,根本无法停止,面无表情地哭泣,身体一动不动,有病人和家属路过让她往旁边走听不见,董扬带人到墙角站着,这里也清楚地可以看见里面救治情况。
孙珠胜身体慢慢地无力,沿着墙壁小心地滑下去,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董扬佑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用纸巾擦掉脸上的泪珠,他自己也在这件事情中难过,本清亮的眼睛变得混浊,血丝遍布。
孙珠胜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方向,像是行走在马路上,却因为到处都是红灯,没有一盏绿灯给她指引方向,像身处杳无人烟的地方,却只看得见摸得着的烟灰,没有一点儿声音带着她走出去,像飘在满是白云的天空中,下面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却没有一户人家属于她。
董扬佑笨拙地帮她擦眼泪,可泪水怎么都擦不掉,越来越多,几张纸巾都变湿,把他口袋里的纸全都用完。
救护过程孙珠胜突然听得见声音,嘈杂的一切涌入她脑中,好像无数个闹钟在她身边同时运作,不知道该怎么去关闭,里面医生交流的声音和护士急促的脚步,让她想要站起来看一看,想要看得清楚一点儿,可她的眼睛瞬间变得模糊,不是眼泪糊在里面。
大厅断断续续地说话,将她吵到听不见里面的对话,慌乱当中一切又好像变得安静,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的是医生宣判死亡。
孙珠胜爷爷向来身子骨很好,都年近七十还可以外出干活,是同村很多老人羡慕的,可今天,那个虽然一直沉默寡言,有着自己行为处事的老人,村庄里许多年轻人喊着大爷爷的老人,因为脑梗离开。
孙珠胜奶奶的钱派上了用处,又好像没有,她颤颤巍巍地交钱,是希望可以把老伴救回来,而不是把这笔钱用作给他买棺材的。
辛辛苦苦积攒的养老钱,却不想是最后送终,老人一滴眼泪都没有,看上去好像心狠,可她内心的泪水像河水流不尽。
董扬佑带着奶奶办理手续,全程镇静到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之前的他面对母亲死亡的那些事情全都是犹豫,可今天反应很快,在按照医院里面的手续完成后,带着奶奶回到孙珠胜旁边。
缩在角落脑袋埋在衣服里,始终不敢接受这一现实,孙珠胜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仰脸的瞬间,奶奶已经跪在地上抱住她,一老一少互相拥抱寻找着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