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6
苏灿母亲被送去医院精神科的时候,夏淳还记得那天他正好在医院,面对被送来的病人,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满口胡言的发狂的妇女身边,站着的是一脸紧张的苏灿,他满脸的担忧,像极了惶恐中的孝子。
他紧紧的握着她的双手,任凭她色彩绚丽的指甲嵌进他的肉里,像是要挖出血肉来,他咬着嘴唇,任何的疼痛对此时的他来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
她疯狂的叫着,“苏鹏,你不许过来!我虽然动了刹车,可我没想你死啊!我只想你出车祸住院,那我就可以拿到保险金了啊!”
她说着拼命挥舞着双手,像是在驱赶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又或许是在她眼前,而别人并不明白的东西。
而苏灿则是不断的握住她挣扎的手,满眼的泪水,充满了绝望的悲伤,但是不知是悲伤他妈,还是悲伤他自己……
夏淳很快就知道,她的病或许不是纯粹意外梦见亡夫而导致神经刺激,也不像是传言中那么恐怖,是看见的冤魂索命。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的病她自己也要负责,毕竟,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事实上,她做了亏心事,正巧又有“鬼”来敲门了。
但是夏淳什么也没说,他的职业是医生,他很清楚,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猜测,即便可能是99%,但始终是猜测。况且,她的病,也是由心而生的,心生了病,就像是水滴石穿,不必细究是哪一滴水,正好穿透过石头。
苏灿他妈住院以后,苏灿来心理诊所的频率就明显提高了,他整夜无法入眠,父亲的重伤在医院,等着他妈去看一眼也等不到,最后死不瞑目的样子,无时无刻不盘旋在他脑海里。
他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他自从出生,他妈就没有管过他一天,从小到大,都是父亲把他养大。长大懂事以后,他开始明白母亲的夜夜笙歌并不是像小时候父亲说的那样,为了工作。他开始为有这样的母亲感到羞耻,而他的父亲,却是在拼命的安慰他。
他说,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喜欢站在灯光下,被不同的人赞美的。
他说,干家务活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她的美丽只绽放在众星捧月的那一刻。
他说,她是那样的美丽动人,这么多年来,依旧光彩照人,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后来苏灿想,再多的安慰和解释,看似是说给儿子听的,其实未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在他的心里,也住着一个人,需要靠无数的安慰和解释才能存活,那个人的名字叫自尊。
如果说爱一个人,最后要丧失自尊,这让苏灿觉得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倘若已经失去了自尊,那又如何有资格去爱人或是被人爱呢?
后来他想,或许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那些倒贴他的女人,早就没了自尊,或许人都是这样的,像是他爸,又像是他妈,被人称为交际花还觉得自豪。
但是有一个人却不一样,这个人就是欧阳,别人少说一句道歉她也要拼死追来,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做了好事却没得到应有的回报。
苏灿见过有人为了他拼死考进他的大学,也见过有人为了他在大门口整日叫他的名字,更是见过有人为了见他堵在学校的门口,上演无数可以吸引他的戏码。
这些的事,欧阳差不多也都做了,不同的是,别人为了他舍弃自尊,而欧阳是为了找他讨回自己的自尊。
这就是女侠和凡人的区别。
她可以一脸猥琐的说,“妞,给爷笑一个!”
也可以一脸愤怒的说,“你给我道谢,必须!”
更可以像现在这样,当初爱得刻骨铭心,四年再见后,即便心里还在依恋,但是嘴上还是坚定的说,“我连你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坚定,是在捍卫自己的尊严,而这一点,正是苏灿所苦苦追寻的。
这样的人,苏灿想,大概他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又或许说,即便有,他也没有资格去爱了。
一个人心中有太多的仇恨,就放不下爱了,人的心就是这么小,小得只能放下一样,而在他选择了前者的时候,就注定失去后者。
欧阳是性格阳光,活得也阳光的人,而他却不同。
他记得欧阳被人诬陷打了纪检部副部长以后,就对学校的纪律极度鄙夷,最后决定搬出宿舍,搬东西那天女侠气势汹汹,两手各挎一个行李包,背后背着一个高出她脑袋很多的旅行大包,然后还拖着一个巨大的拖箱,脖子上挂着她在宿舍烫麻辣烫的鸳鸯锅,一时间学校里所有人都争相观看,女侠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而他就悠闲的拎着一个小小的挎包,倚靠在女生宿舍楼下的那棵银杏树下,对着满脸通红(累的……绝对不是害羞,女侠的字典里没有害羞这个词!)的欧阳微微一笑,“呐,我们合租吧!”
“为什么?”欧阳立刻反驳,“我一个住多自由啊!”她说着小声嘟囔了一句,“再说了,和你住一起,那我的名声怎么办啊……”
苏灿立刻笑了起来,“我怎么记得你上次就已经没有名声了。”他说着一步步走近,“这样吧,房租四六分,我六,你四,如何?”
“哈!”欧阳仰天大笑,“难道我欧阳女侠会在意这点区区小钱!”她说着费力的腾出三根手指搓了搓,配上她鄙夷的眼神,显示出她对金钱的不屑!
女侠嘛,视小钱如粪土!
苏灿耸了下肩,“那你说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