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很难看,却还是抬步往里走,我摇了摇头,抛下脑子里关于那个人的忧虑,跟上她的脚步。
巷子并不算深,却挤满了人,有孱弱的年轻人,还有许多懵懂的孩子,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神色很麻木,表情很僵硬,就算没有被绳子缚住,也都乖乖地呆在原地等着买主把当他们当作货物一样翻来覆去地检查——没有自尊,没有灵魂,仿佛已经习惯……
柯以霖停下了脚步,就站在离那些摊位最远的角落,虽然沉默着,却隐隐透出了排山倒海的压力,敏锐一些的摊主都转过头来看她,还有几个朝边上负责警戒护卫的强壮男人使了个眼色,似乎是怕她找麻烦。
我连忙挡在她身前,遮住她的视线,也避免可能发生的冲突。
“这就是你带我来的目的?”她慢慢回过身来,声音艰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们保护不了自己,怨不得别人。”
“你说的不错,但我相信还有一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强迫自己别开脸,不去看那些卖主希冀的眼神——他们大多是这些被卖者的亲人,若不是逼不得已,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如果他们有能力去狩猎丧尸,保护自己不受异能者的欺负,他们就不用通过这种方式生存下去,也不用在绝望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难道你以为,教他们些半吊子的武技就能够改变一切?别天真了!”她冷冷一笑,笑容尖锐而讽刺,“像你们这种人,永远都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地施舍着泛滥的同情心,指手画脚却从不负责,你们怎么会懂什么叫痛苦?什么叫绝望?”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她这个样子,明显是对我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连带着对我提出的想法和建议也不假思索地拒绝——油盐不进的固执,颇有些棘手。
“柯小姐,或许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没有办法对他们的痛苦和绝望感同身受,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理解他们,对吗?”我试着换了一个角度劝说她,“可是就连你也选择袖手旁观,那还有谁愿意对他们施以援手呢?他们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找回作为人的自尊和权利,难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她显然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也不如我第一眼望上去的那样冷血,眼底的挣扎让我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
“柯小姐,我并不需要你付出太多时间和精力,只要每天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传授一批人武技,我会安排有天分的人继续推广传播开来。此外,我还会介绍你加入到维安队中,享受基地里最好的资源,以及组队狩猎的优先选择权。”想了想,我又给出了一个丰厚的条件,这也是我以队长权限能够给予的全部;若是她再不答应,我也就放弃与她沟通,直接找墨墨这个武痴来与她打一场好了。
“一个月。”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什么?”我莫名地看着她,等她的解释。
“我只训练他们一个月,”她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那群摊贩,眼神清明而坚定,“至于学不学的会,能学多少,就不是我的事了。”
“好。”我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心里叹气,面上却是欣慰喜悦,“柯小姐真是心慈。”
她没有回话,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看来是被对方讨厌了呢。
我无奈地笑了笑,也转身往回走。
有一点其实柯以霖没有说错:仅仅靠着教授这些普通人粗浅的武技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现状,只有他们自己从内心坚定起来、强大起来,才能真正摆脱当下不平等的地位,不再受异能者们的压制。
要先提供给他们工作的机会,给他们稳定生活的希望和发挥特长的平台。
人类在漫长的历史中创造出了那么多奇迹,也衍生出了各种各样的行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要让社会进步,社会结构完善,就需要不同方面的人才。
在基地建设的前期还看不明显,但是随着基地的各方面步入正轨,异能者们作为单纯的防御体系已经无法满足整个基地的需求了。
寻找物资要靠异能者,但是分类整理却不需要;催生植物粮食要靠异能者,但是后期加工生产不需要……甚至,行政、科研、人文等等方面的特殊人才并不是凭借异能可以胜任的。
异能者只是在特定区域有着特殊能力,而非万能。
从长远上来看,有些具有独特才能的普通人的重要性远超于异能者。
经过与柯以霖的交道,我似乎也越发清楚了一些自己内心的想法:我不只想要替阿纾守好这个基地,我更想把它打造成一片能在越发恶劣的环境中长久存在并持续发展的净土,一个异能者与普通人和谐共处的乌托邦……说我天真也好,说我幼稚也罢,为了这个目标,我会尽全力奋斗。
——我决定了,以后,基地的名字就改为“启微”吧。
启于式微,发于窘困。
基地的变革,就从名字开始。
在我等不及要与萧分享我的想法时,却见到迎面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衣衫破烂,还有淡淡的血腥气,似乎刚经历过一番大战,着实有些狼狈;可是他们的眼中透出了凛凛的杀气,仿佛出鞘的宝剑,教人不敢直撄其锋。
而在这群人之前,则是一个妍丽颀长的身影。
修身的风衣显得干练而神气,精致的脸上一片淡漠,分明是漫不经心地走着,却无疑是这群人中最抢眼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