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些门阀们无法撼动,所以他万般行事都是绕着他们走。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在朝堂上该如何还是如何,不给他这皇帝面子的时候,一样是撒泼哭穷撞柱子,一门心思想落得一个‘诤臣’的名头。
他是给他们缠的怕了,所以做事情就未免有些顾虑较多。
姒锦这话说的太直白,正因为太直白,反而让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人有顾虑,所以做事情才会前思后想,才会上下顾忌,他却忘了纵然是门阀士族,该尽的职责也不能少。做得不对,他这个做皇帝的只要能抓住错处,一样能令天下群臣百姓心服口服。
他忘了,他是君,是朝堂上那般如山般沉重地朝臣们也需要仰望的存在。
心里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缓过劲,侧头看着身边的姒锦。只见她睡得正香,一只手还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袖,蜷成一团的小人明明那么小的一个,有的时候说出来的无心之语,却令人震耳发聩。
心头似是堵了一口气,此时这口气慢慢的散了出来,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从心底深处都好似变得轻盈起来。
是啊,朕,不当、不该惧他们。
朕是天子,是九五至尊,是天下臣民,是文武百官的君主。
屋子里的灯光暗了下去,管长安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颐和轩偏殿的廊子底下点着铜茶炊,陈德安手下小太监顺全正蹲在茶炉前小心翼翼的看着炉火,通红的火苗映的那一片的廊下都亮堂堂的。
皇上在颐和轩歇下,跟着来伺候守夜的宫人也多,人一多晚上值夜的点心跟加餐就能像是陈德安他们随意糊弄了。按照规矩,他们这么多人的晚上值夜吃的加餐,都是宫门没落锁的时候从御膳房抬过来的。一旦宫门落了锁,一旦夜行被抓住好点的关起来待审,若是遇上那运气不好的直接就地打死也是有的。
和时意在崇明殿守着,管长安瞧着屋子里灯火熄了,这才踱着四方步转到了顺全那里。
顺全看着管长安过来了,可不敢得罪这尊大神,连忙起身问好。
管长安笑米米的让他起来,勾头往茶炉上瞄了一眼,“这煮什么呢,闻着还挺香。”
“回总管的话,天气越来越冷了,主子让咱们值夜的时候喝点热乎的。这铜壶里煮的是才磨出来的新鲜豆浆,等会熬开了一人灌上一碗,免得夜里着了凉。”顺全笑米米的说道。
管长安心里啧啧两声,熙嫔这主子当的好啊,瞧着一群小兔崽子个个感恩戴德的。天越来越冷了,这些值夜的宫人难免受罪,有些主子晚上听不得动静,不能闻到味儿,因此值夜的宫人都是吃的冷饭。可颐和轩这里这才刚值夜不灰木的炉子就先烧起来了,热茶热水的供着,当起差来才舒服呢。
“晚上备了什么吃的?”管长安有点饿了,跟着皇上这一通的差事下来,晚饭都没吃好。
顺全又不傻,之前陈德安早就嘱咐过他了,此时连忙笑着说道:“有铜壶里熬着的鲜豆浆,还有牛骨髓茶汤、八宝面茶还有备好的三鲜馅的小混沌、还有馅大皮薄的包子,香酥油圈、马蹄烧饼都有,总管赏脸尝一尝,不知您爱哪一味儿?”
这花样够多的,做主子的贪口腹之欲他不敢说,瞧瞧颐和轩这群兔崽子的夜餐都让他这个做总管的眼馋。
“这豆浆多时间煮好?”
“再有一小会儿就得了,总管您进屋歇歇脚,您爱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咱们这里天南地北的人都有,口味不一样,就备了两样。”
管长安闻言就更羡慕了,在顺全屁股上踢了一脚,“甜口的。”
“要不要加点蜂蜜?”
“加!”
管长安进了屋子歇脚候着,顺全背对着他呲呲牙,这一脚踢得也不重,不过也不敢说什么,连忙准备起来。这边碗筷汤匙才备好,陈德安袖着手来了,铜壶里正好煮开了,一股股的豆香气窜进鼻子里,整个人都觉得舒坦了。
“顺全啊,给我来一碗咸口的,这怎么才入夜就这么冷。一会儿找个人给你把炉子抬进来,别在外头守着了。到了半夜只怕更冷,回头我把茶水间修好了你就去那里当差,免得整日在这廊子下受罪。夏天还好,冬天可就惨了。”
顺全满脸的笑容,比待管长安还要恭敬二分,这没办法,县官不如现管。陈德安可是他的顶头管事,管总管再厉害也不能随意插手颐和轩的人事,这就是规矩。
“到底是安哥哥疼我,总管也在里头歇脚呢,您先进去歇着,我这儿马上就得。”顺全凑到陈德安跟前小声地说道。
陈德安一挑眉,笑米米的拍拍顺全的肩膀,对他的识趣很满意。转身进了屋子,这间屋子就是他们这些下人值夜歇脚的地方,屋子里此时只有管长安一个,陈德安一进去先给他行礼问安。
管长安笑着让他起来,两人对面坐着说话。陈德安在管长安面前可不敢托大,一直奉承着。管长安也不愿意得罪熙嫔跟前的这个管事,两人肚子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是面上却是十分的和睦友好。
说着话,不免就会偶尔提及宫里的事情,陈德安看着管长安试探的问了一句长乐宫那边的事情。管长安这嘴可比铁夹子还紧,笑米米的却愣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让陈德安气的吐血又无可奈何。
幸好这个时候顺全送吃的进来,顿时满屋子的香气,管长安肚子里早已经饿的直擂鼓,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先灌了一碗下去,这才觉得舒畅多了。长长地舒了口气,瞧着陈德安心里也有几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