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话没有说出口,原本吸入胸腔的那口空气像是吸饱了情绪,伴着三年前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自姜有为去世后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意体谅在意的伤口,它们在此刻不断膨胀发酵,心底那个从三年之前就一直叫喊挣扎地声音也逐渐清晰。
姜厌郁觉得仿佛伤口附近有一个孱弱痛苦的孩子从来就住在那里,因为突然的山崩地裂,受伤的他被隔绝在了无人之境,只能不住哭喊:“好疼啊,好疼啊。”
没有任何人听见这道求救。
正如这三年自己强撑着走过来,失散了好多的东西,很多时候,他都想把那句“Icantbeatit”说出口,可没有说给任何一个人听的机会。
泪从他的脸上落了下来,姜厌郁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把关住那个孩子的厚重围墙再加固了一下,他嗓音发哑:“都过去了。”
赵瞿目光颤动,喉咙滚了一下,自己咽下这些追悔莫及的伤心,还是语气真诚地道歉。
“对不起,姜厌郁,作为那时候的爱人,以及你如今愿意爱的人,我很多时候让你失望了。”
赵瞿孤单地坐在那里,姜厌郁想到了几天前他们紧密地拥抱,接吻时候对方笑弯着眼低垂索取的目光。
赵瞿歉道得太多,姜厌郁其实更愿意把这些归咎于命运,前半生姜家给予他温情自由的生活,他就得用后半生报恩,前几年赵瞿同他真诚赤忱的好,他就得忍受如今和赵瞿的无法交心。
爱一程、怨一程,乐一程、苦一程,这就是人生,大家都是这样的。
姜厌郁清了清喉咙,嗓子还是有些不舒服,终于认真和赵瞿道:“你不用这样的,我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了,就是可能对于偶尔提起的过去还会有些难以忍受。”
和上次心平静和地谈论新生活不同,明明白白算清这些你来我往的亏欠,对于一对心有隔阂的怨侣来说,只能说明什么呢?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空间内突然响起,这对于两个人的单独相处实在有些突然,赵瞿拿起看了眼上面的备注,随即把它挂断。
原本马上压抑不住的酸涩难过被这阵铃声打断,姜厌郁瞧见了赵瞿的这个动作,像是汛期到来一样的情绪在突然间有了归处,他竟觉得自己的内心一下子变得非常平静。
甚至于脸上挂了泪水,他还能笑了笑,和赵瞿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饱受伤害不同,姜厌郁总觉得自己笑的时候下一秒就会给人伤害。
客厅的精致摆件反射着明亮的光芒,花园里隐约飘来了鸢尾花的香气。
姜厌郁叹了口气,起身往距离赵瞿更近处坐去。
他看着赵瞿,爱或许对自己来说需要孤注一掷,可对赵瞿来说并不是他的必需品。
脑海中思绪理清,姜厌郁甚至有闲心思考起以他二人经历为主角的那部电影,定场镜头应该拍摄哪个场景。
是塞城低涌着云的草原还是B城明亮炽热的门前黄色向日葵?
不,都不是,应该是几日前他们开始约会时自己躲在车里看风景的那条道路。
姜厌郁开口,终于把这段时间的全部心里话说出口:“你知道,前段时间我说过看到你过得这么好很难受,其实比起很难受来说还更夸张一点,我有时候会很讨厌这些。”
赵瞿摒住了呼吸,听姜厌郁这样说完,垂着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对方实在给人一种太好欺负的错觉,使得姜厌郁觉得他会伤害到赵瞿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于是他也就肆无忌惮地说起来:“我讨厌你光鲜亮丽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讨厌你来我家做客,我讨厌你住这么奢侈豪华的大别墅,你为什么要把给我准备的房间装修成那样,就像故意扎我心一样。”
姜厌郁说到那个房间,赵瞿蹙眉反驳道:“我没有以为你会这么想。”
看到赵瞿只因为那个房间试图解释,姜厌郁更想笑了,但是不知为何情绪又翻涌上来,他只好转移了话题:“哦,对了,还有林阿姨那道不地道得要命的腌笃鲜,我吃一次就难受一次,A市的菜和B城的太不一样了。”
两个人的误会实在太多,赵瞿原本挺直的身体微微躬住,他有些讶然,虽然难堪,但是他当初以为姜厌郁喜欢这些。
似乎所有委屈说到了结束,原本沸腾的情绪也逐渐平息,仔细剖析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确有这样多不平衡又一直再相互忍耐的地方。
赵瞿看了姜厌郁,耳朵因为方才这些不留情面的话已经变得通红,他想:你还没有同我分析三年前说分手对我的那些伤害呢?
可是话语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必要,赵瞿胸腔重重起伏了下,最后道:“对不起。”
可是姜厌郁猝然盯紧他,他目光明亮,还是有话要说。
他继续道:“我讨厌在我小心翼翼地压抑着关于这些讨厌的时候,你依然能够如此坦然地表现出的爱我。”
第49章
话语出口,姜厌郁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心里那块重石仿佛彻底落下,砸出眼前一片明豁。
是的,这才是他最介意的事情。
直到今天谈起,姜厌郁依然诧异于自己居然对于两个人的相处有这么多介意的地方,乃至于能够脱口而出。
赵瞿坐在那里,光线均匀地铺在脸上,姜厌郁可以看清他浓密的睫毛轻微一颤。
这些事情都是自己深怀于心的,或许还有更多,比如赵瞿随手翻过的诗集,比如无数摄像机和灯光下有关他的出场,又比如……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