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席我并不久留,只跟乐清说想去看望友人就顺利脱身。她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
来到安置昀琪的西宫,我示意宫仆不必通报,自己则是轻手轻脚地进门。软榻旁有一方矮几,昀琪正跪坐在前,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那张宣纸上黑墨晕开,黑白交替,修长的白皙的五指,给人一种出尘的文人气质。
我含笑靠近,他也随即停下笔,抬头笑道:“小雅,午安。”
“午安。”我扶起他,让他在榻上躺好,一边为他盖上被子一边道:“你身体还未痊愈,实不该受凉。”
“你这是担心过头了,成日躺在床上,没病也得躺出病来。再不练习,过几日我怕是连笔都不会拿了。”他虽是这样说但仍是很配合的睡好,看着我笑了笑道:“你也和乐清一起呆了几日,可觉着她有帝王之才?”
我愣了一下,知道了他让我“垂帘听政”的原因。“事实上,她有王之才,却不足为帝。”我评价得相当客观。
“如我所料。”他似乎并不意外。
帝王帝王,这两个字总是被人连在一起提到,可事实上差别不小。所谓帝乃一尊于王之称,有天神之意。一城之主可以为王,一国之君也可以为王,只有天下之首才可称帝。帝不仅仅是有比王更高的才干,气魄,甚至是野心都要更胜一筹。若说真有帝才的,大概只有赵谨了。
“清儿毕竟年纪还小,仓促登基之下难免有些傲气,你且多担待些。景和的前路我们皆知。不瞒你说,之前那一纸忘忧歌三分夸大,却有七分是真,天下统一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不求多的,只望能出一分力,用更为平和的方法保住我的国民不受战火侵扰。你得盛宠天下尽知,我无意要求你在赵谨面前说什么美言,事实上,你似乎并不太挂心于她?”他语气诚恳,可我仍然听出试探之意。
我不动声色地转身收起笔,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昀琪说笑了,我是她的浣嫔,怎会不挂心于她?只是任务尚未完成,若我就此回去,她怕是要生气的,再在床上折腾几日,我还要不要活了?”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说得这样直接,一时竟接不下话,脸上露出一瞬尴尬。我接着笑道:“昀琪现今是自由身,不知可有挂心之人?可有想过觅得佳人?”
这句话其实更是无礼的,他反而收好表情,优雅笑着回道:“清儿便是我唯一挂心之人,至于佳人,见过小雅我怕是再难找到入得了眼的了。”
我笑得格外斯文败类,一点也不觉得被人称赞有多难为情。话说不知不觉间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不知你打算何时进军磐国?”我收敛表情,压低声音突然严肃起来。
他突然一下子笑了,看着我眯着眼道:“你又说笑了不是?何时进军是清儿做主的,我一辈男儿,自是无权插手政事的。”
我暗暗白眼,面上平静:“是了,我这是魔障了。你便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点了点头,目送我出门。回房途中我继续不遗余力地腹诽。啧啧啧,这话说得多好听。一辈男儿,无权插手政事?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教乐清说那些话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暗地里屯兵准备半月后攻进,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截了景和的消息并“友好”地告诉赵谨,她“万般宠爱的浣嫔”正“安然无恙”的在樾国皇宫“做客”。我该感叹不愧是昀琪吗?
揉着太阳穴进屋,桌前早已坐了一抹紫色,窗边是一抹玄黑。我关上门,看见他们两人心情好了些。
叶子正在安静地喝茶,蛸本来话不多,所以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种很奇妙的气氛,嗯,怎么说呢……是叶子刻意营造出来的粉红色气氛……⊙﹏⊙我突然有种打断好事的郁闷。
“你回来了。”叶子唇角带笑似乎心情不错。
我点了点头坐在他对面,接过他递来的茶,轻抿一口,待心情完全平静才示意他告诉我消息。
他望了蛸一眼才缓缓道:“皇甫黎已死,尸体我交给了皇甫琥依。”
我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沉默的蛸。他只瞥了我一眼,随后垂下眼皮冷淡道:“今日辰时皇甫琥依带着皇甫黎的尸体离开樾国,预计三日后抵达皓熙。”
“叶子你累了吧?不如就让蛸带着你休息几日?想来不久后我们就能回景和了。”
叶子笑得甚为邪魅,溢于言表的愉悦自不必说,倒是蛸,他上前一步道:“任务并未完成。”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瞥一眼陡然泄气般的叶子又觉得好笑起来,解释道:“樾国半月后会出兵,但并非是攻打磐国。因那一纸忘忧歌几乎天下人都以为樾国与磐国不对付,都以为樾国真要进攻磐国,磐国国君定然也这样认为,所以各处防护定要加强,如此若还进攻,需得有景和的实力。可你们觉得,樾国有这实力吗?”
叶子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自然没有,所以樾国是打着攻打磐国的幌子,一来造成磐国上下人心惶惶,一来放松他国的警惕,出兵之日攻打来不及防卫的别国,打他个措手不及,拿下的几率会高很多。此乃声东击西。待磐国发现樾国与他国交战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我在磐国时就已知晓国君荒。淫,军备渐弱。樾国若能趁机派遣奇兵攻入皇宫,拿下董铮,磐国就完了。我说得可对?”
“Bingo!”我笑着打了个响指,无视叶子显而易见的黑线,继续道:“樾国这一次攻打的国家势必要很有钱,但绝对不会是如曜日那样的小国,最好是与磐国财力接近的大国,而且相隔不会太远,你觉得应是哪一个?”
蛸也懂了我的意思,见叶子不答,接道:“是岐国。”
我笑容加大,满意的点头。
“如此一来,岐磐樾三国便被打散了。”叶子也笑起来:“你救回乐昀倒是做了件十分正确的事。”
“皇甫琥依迫不及待地把皇甫黎的尸体带回去,你觉得,皓熙将如何?”我眯着眼略有些意味深长。
叶子端起茶杯道:“显而易见,一月之内皓熙必将易主,镇隶反军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