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自上而下地盯着我,直看得我冒起冷汗。片刻之后她转身,朝着房门走近几步,负手而立,只留给我一个明黄。色的背影:“小雅,不知道本君有没有说过,你跟一个人很像,特别像。”
我有些发愣,但我并没有打断她。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少了那丝与生俱来般的威严,多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哀伤。
“那个人呢,和你一样,看起来冷静得很,似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处变不惊,逢凶化吉,可他怕的东西绝对算不得少,以前我为了吓他刻意将老鼠捉了藏在他的袖子里,当晚他就发烧了呢。”她似乎陷入回忆中,竟然全然忘记自己的帝王身份,直接称“我”。我记得,此前只有她第一次与我相见时,刻意试探才用过。
“他与你一样,极聪慧。不管我在他面前耍了什么小诡计,他总能知道。可他也有极迷糊的时候,我记得你对方向很是无奈,他则是对食物。他从来学不会做饭,一直是我做,一直都是。”她继续说着,语调莫名的温柔。
我突然觉得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原来这么厉害的一国之君赵谨,也会为了一个人每天做饭。
她不回头,继续道:“他与你一般,极少动怒,对谁都是平和的,不管是伤害过他的,欺侮过他的,还是有恩于他的,他都不会吝啬笑容。唯独对我,他时常露出无奈的,甚至是生气的,哀伤的表情。在他离开好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我,所以他对我,与对别人不同。”
“他受了很多苦,但他比任何人都努力。文辞不易,他便习武。初学时我总看到他遍体鳞伤。他时常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出征,当我问他为何时,他这样说'把每一次战争看作新生,我只是希望加快战争的结束,免除更多人遭受横祸。'……他战无不胜。”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可心里已经了然。她说的是赵析,不会错了。
“小雅,他说过,每个人都该平等,没有欺压,没有专。政,没有私售交易。他的想法,和你也很像呢。”她的语气里含满了近乎实质化的哀伤,手在微微颤抖。我盯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仿佛呓语一般道:“你……很爱他。”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转过身,那双丹凤眼已经眼眶泛红,但她固执的,仍然在笑:“我当然爱他,他是我的哥哥。”
我摇了摇头,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看穿:“不,不只是这样。”
她瞪大眼睛,握紧拳,唇角的笑有些僵硬,口气危险,仿佛我说的话有一丝不对就要将我活活吞下去:“哦?不只是这样?那依你所见,还有什么?”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就那样爱着他,将他视为兄长,视为恋人,视为父母,视为朋友。他是你的宿命,是你在寂寞的童年里,唯一的一人,是你在内心深处,唯一接受的一人……你爱他,胜过所有……”我的话接不下去,因为她突然扑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用力之大让我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眼睛通红,笑容已经消失殆尽,她掐着我,将我抵在床上,低吼:“闭嘴,闭嘴!你懂什么,你只是个替身,只是个替身……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很痛,几乎要不能呼吸,脸色在渐渐发涨,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我捏住她的手,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在颤抖,那种过于浓重的哀伤,让她几乎要崩溃。
“……谨……谨儿……”我几乎是用尽全力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她猛的顿住,放开我的脖子。我立刻大口喘起气来,脸上的血液慢慢回去,在她的呆愣中缓过劲来。她跨坐在我的身上,压着我的腿。身下的痛感格外强烈,可我无暇顾及。
我顺着气,时刻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道:“谨儿,他是这样喊你的吧?你不承认自己爱他至深,是因为你不愿面对他的消失。你会为了他双手沾满鲜血,也会为了他放下一切。他说他喜欢太平盛世,所以你统一,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对吗?”
她在发呆,仿佛沉浸在深远的回忆中,回不来。
当我正以为她也许并没有听到准备重复一遍的时候,她恍惚地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放柔声音道:“我知道你并没有把我当做替身。他在你心目中是无人能替代的。赵谨,我不怪你利用我,也不怪你欺骗我,我只想让你和我一样,认清自己,感情也好,该做的事,该走的路也好。我说你是天生的帝王,这不是恭维,没有半点虚情假意。我这样觉得,我这样说。我想,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吧,不然,他这样护着你,这样在乎你,即使先皇开出的条件再好,他也不会愿意让你身处宫闱之中。
不管他把你当做什么,你都该知道,对他来说,你也是唯一的一人,没有人能替代。”
她垂下眼看着我,眼眶依旧很红,可她落不出泪。真正的痛,深入骨髓,将人送入绝境,毫无退路。
可这就如凤凰浴火涅槃一样,超乎常理的痛苦,才能送给她一双比任何人都要强大,都要炫目的翅膀,才能让她飞上九天。
她失去了唯一,却又得到了唯一。赵析,在她的心里得到了永生。
“小雅,你和他有一点不像。”她突然抬手抚摸我的脸,唇角又勾起浅笑,我有些愣神。
“你比他看得更透彻,你懂我的心,他从来,都没懂过。”
“不,他懂的。”我盯着她,一字一顿:“他从未恋过一个女子,这是证明。”这是证明。赵析是那样完美的人,喜欢他的女子遍地都是,可他眼里不会有任何一个,我没见过他,甚至听过的次数都很少,可我就是知道,就凭他对赵谨的那份独一无二,那和我面对左梓翎时一样的,独一无二。
她的手就这样僵住,脸上再无任何表情。没有哀伤,没有喜悦,仿佛一切归于空寂,什么都不剩。
良久的沉默,我一刻不敢松懈地盯着她的脸,害怕她突然接受不了崩溃掉,可她没有。
她望着我,笑了。她说:“小雅,你叫了本君的名字呢,这可是犯上之罪哦,会死的。”
我一时说不出话,呆愣地望着她。她突然伏下。身子,将唇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小雅,本君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呢,不如你便继续呆在本君身边,如何?”
我被她的瞬间变脸吓得浑身紧绷,根本回不了话,就在这时门被“嘭”的踹开,我立刻就瞥见那抹火红。他风一样地跃过来,一把提起赵谨,也不敢摔,将她放在地上,立刻拉起我将我搂在怀里,对着赵谨语气冲得吓人:“你答应过我,给他自由的,为什么又来找他?还压着他?”孩子一般的语气让我立刻回神,我本欲挣扎,毕竟赵谨在这里。可他力道不小,直接打横抱起我,让我坐在他的腿上,将我的脸贴着他的颈窝。某处的疼痛减缓不少,我似乎十分依赖这个怀抱,最后还是乖乖窝在他怀里,红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