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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恬恬猜想,柏琛和那人统共进出了十几次,具体不好说,因为他数到第十次的时候,意识就不大清楚了。后来再醒过来是在自己的房间,就像今天早上一样,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不能说话,不能动,脑袋醒了,身体却没有。
他知道柏林森在他的头上探了探,轻声拍他叫他,抹掉他汩汩流出的眼泪,看到了柏林森似乎有些焦急的神情,听到柏林森躲出去打电话,通过语气和隐约的内容猜测那端应该是姚轶,然后又等着柏林森跨着大步回来,坐在写字台前,拉开抽屉翻找,找到那个破掉的没有了照片的相框,又找到他的药盒,柏林森倒出一片,拍照发出去,收到回信后顺势取了一片。
柏林森掰开白恬恬的嘴巴,手指轻而易举地探进去,他的手指冰凉,在里面翻弄他的舌头,把药片塞在他的舌下,然后托着他的脑袋垫高了一个枕头,就势坐在床边,拉起白恬恬的手臂,从指尖按到肩膀,过了一会儿又换另一条手臂,直到白恬恬喊了一声“哥”,柏林森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白恬恬握了握拳,慢慢支起身体,坐在床上,药片化在嘴里,舌头发木,一时张不开嘴。
柏林森似乎放松了一些,斟酌了一下用词,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见白恬恬状似努力地回想,意欲搪塞过去,柏林森又问:“是从被爸爸打了之后吗?”
“你听见小陆警官的话了?”白恬恬是尴尬的,也有些沮丧,他准备瞒着柏林森一辈子的事情,被一个不相干的人捅到正主跟前,好在小陆警官并不了解全部,柏林森也并不一定听全,否则怎么可能还平心静气地坐在他身边问他,早该被他吓跑了。
柏林森没吱声,只是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盯着白恬恬,白恬恬受不得这眼神,低下头,好久才又仰起脸,笑着对柏林森说:“我做错事,柏叔叔也没怎么着我,所以不是的。”
“那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他的心理医生也从多个切入口引导过这个问题。
治病要除根,他只是有点病,又不是真的傻,当然知道医生问那些问题的目的,既然选择去看医生,他还是想要积极改变的,于是主动苦思多日,以期尽快解决自身问题。
那么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因为柏琛威逼他?因为酒窖里那些个挥之不去的场景?他想他是不在乎那些的,无非是身体上的折辱,精神上的虐待,他自诩有一种闭上眼耳的能力,在到柏林森家前,白露对他也是动辄打骂,没得满分要打,弹琴弹错音也要打,甚至多吃一口饭都被扇巴掌,他都忍过来了,也未见自己精神出现什么毛病。
况且柏琛选择了隐秘的地窖,选择了拿钱办事的陌生行刑人,人的羞耻心往往和被不被外人或者熟悉的人知道而存在,就像人做了春梦也不会不好意思,因为没人见证,自然谈不上羞耻。
白露走后,柏琛没了顾及,变本加厉,隔三差五拴起他来亲自操刀,后来甚至一度演变为深夜固定项目,柏琛生意上不顺利的时候要电一电,在外面遇到讨厌的人要抽一抽,想儿子了也得逮住他拧一拧,严重的时候弄得他一周去不了学校,他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于是白恬恬再想下去,那病因很可能是他喜欢男人?当他意识到自己情窦初开给一个男人,还是他哥的时候,他惊恐地翻了书,书上说这个是病,要送去医院戒断的。于是他找到各种理由回避这个问题,例如那不是真正的喜欢或者爱,只是他慕强的一种表现,但他在柏琛家,在一个白手起家能力卓着的富豪家,见过优秀的年轻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怎么就没有一个让他产生过妄想的呢。他反复论证,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喜欢男人,喜欢他哥。好在他颇具阿Q精神,只要他嘴巴闭紧,不发出这病来,就没人知道,也不会被送进医院去。
数来数去,最后就剩下对柏林森的爱而不得吧。以前他没事,是因为这份感情很安全,就像他有同性恋这个“病”的事一样,安全地躺在他的心底,天知地知自己知,甚至后来这个病不再是病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讲出来,因为只有秘密还是秘密的时候最安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追随柏林森,哪怕一辈子以“跟踪者”的姿态,做个龌龊的暗恋者,也是不在乎的。
但他大意了,当他还停留在在柏林森的房间想象、倾诉,把它们写给自己的阶段时,就被柏琛发现了,柏琛把这事明明白白地摊开在他面前,这就不得了了,就好比一个人慢慢走向深渊和被一脚踹进深渊的区别,一个死得折磨,一个死得疯魔。折磨的好藏,咬咬牙还能表现得风平浪静,疯魔的有时候自己不好控制,放在别人眼里就是有病,神经病。
他把自己的分析说给过医生,医生没赞同,也不否认,只是说知道了,策略性地用其他话题引导,又针对性地开药给他。白恬恬很配合,甚至配合得过份,定期复诊,坚持服药,他不想让医生难做,也不想让自己难堪,在测试中迅速获得很好的成绩,很快就从诊所毕业。
他们都以为他好了,包括他自己,直到停药三个月后,再次发病,病情凶猛,甚至因为躯体症状被送上救护车,他才知道这病是有根的,一丝一丝扎进骨血,连着血管,接着神经,拔了这根,还有那根,无穷无尽,不胜其烦。
这么多年,他被那盘根错节的心魔缠绕,绕在他的脖子上,他努力工作,培养爱好,建立可信赖的人际关系,希望自己体面地活在人群里,可每当自我感觉好一点的时候,那条皮绳就会适时出现,让猎物明白它被越缠越紧,休想挣脱,白恬恬现在只等着绳子拉到底的那一天,既忐忑于最后审判,又期盼于解脱之日,在希冀与绝望间徘徊不定,可能这种感觉就叫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