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将领提出李靖可能在兵行险招,搏上一击,他的后续部队因某种原因未及赶到,如果出城迎敌,会轻松将这三千骑兵击溃。
但大多数将领和颉利可汗本人却认为,李靖不会犯这种错误,如果不是以倾国之兵,李靖不可能轻易进攻突厥。而进攻的战略,事先李靖一定与李世民商讨过,李世民善于用且爱用奇兵,这是众所周知的,难保李靖不采纳他的意见,用三千跑的速度最快的骑兵做诱饵,将定襄守军吸引出来,带到远处,然后伏兵四起,轻松夺城。
上午商议的最后结果,是派部分兵马入城,拱卫定囊城两翼,暂时按兵不动。如果李靖也只是严加防范,按兵不动,那就可能是他各军推进速度有异,正在静待援军,若他连夜攻城,就一定是重兵在手,所以有恃无恐。
谁知下午守城士兵逐级上报,言道突利可汗派人给颉利手下的头号心腹大臣康苏密来送信,颉利可汗立刻起了疑心。
康苏密这段时间的表现很不正常,先是极力要派使臣赴长安请求和亲,谁知不但李世民没有同意和亲,反而马上派来了军队,继而在上午的会上,他又主张言和,要知道,如果想与大唐言和,由于突厥一向信誉不嘉,恐怕得用一些表现诚意的办法,比如,颉利本人或他的儿子到长安做人质,而大唐派来三千骑兵,颉利可汗这个威振草原的大汗便投降,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颉利可汗,由于是以武力登上汗位,所以非常害怕其他人用同样的办法对付自己,生性多疑,加之有突利可汗降唐的消息不断传来,虽难辩真假,也不由他不多加防范。也不得不猜测帐中诸将有哪些亲近突利甚至大唐。
康苏密此时提出向唐议和,让一向对他极为信任的颉利顿生疑心,毕竟,康苏密对国中军中的情况太了解了,若他投向大唐,对突厥的打击将是极为重大的。
颉利马上派人去康苏密府上,要他将突利的信使交出来,一则看看康苏密的忠心程度,二则也可以追问一下突利的近况。派出一人后,颉利忽想应让康苏密也一同来。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就把他就地擒拿。谁知去了好半天两人都不见回来,颉利疑心大起,于是派素与康苏密不和的次设米形去传他。颉利没有想到的是,正是他的这种不信任,使本忠心于他的康苏密下定决心,举家投向了大唐。
颉利可汗得知康苏密带领全家老小、杀死米形,反出定襄城,投奔李靖的消息后,不由得大怒,在大帐内大骂康苏密忘恩负义,将怒火发泄到一屋的陈设之中。
等怒气发完了,颉利可汗静下心来,认为这事不那么简单,他叫来当时看门的十夫长和契可,仔细询问当时的情景,道:“你认识那个卖茶叶的老康吗?嗯?”这“嗯”的一声充满了恐吓味道,契可觉得腿都发抖了,可事到召集又不能
不硬扛,于是硬着头皮道:“回大汗,小人认得,他经常从中原贩卖茶叶到突厥及西域等处。”
“认识?”颉利冷笑道:“他长有多高?什么模样?多大年纪?每年来突厥几次?每次带多少茶叶?你如何得知他们是突利的信使?”
颉利每问一句,契可觉得自己便矮上一节,腿也软上三分,最后颉利呼地站起,厉声喝道:“你拿了他们多少钱?说!他们杀了米形次设,挟持康苏密出城,你若是不说,便是同犯,你可知后果?”
契可再也支持不住,双膝跪倒,磕头不止,颤声道:“小人该死,请可汗恕罪!”颉利换上一副慈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慌,慢慢地说。”
契可再不敢隐瞒,将当时的情景描述了一遍道:“我听他们说是突利可汗让他们捎信,觉得很不对劲,便连忙向十夫长禀报。”
颉利暗暗咬牙,问道:“他们长的是什么模样?”契可道:“长得是中原蛮子的模样,一个个子高一点,很文静,另一个是……”
不等契可说完,颉利便明白了,这一定是李靖派来的奸细!如果他们真有突利可汗的信的话,那就说明突利已经投靠了大唐!而他们带来的信,则八成是突利写给康苏密的劝他投降的信!
颉利冷冷一笑,露出他因经常吃肉类而格外发达的牙齿。契可和十夫长的心都吓得暂时停止了跳动。颉利可汗冷静地命令道:“大汗,为什么要拔营呢?出兵是用不着的,难道我们要放弃定襄城?”
执失思力是颉利可汗的又一个亲信大臣,两人在国中同住“叶护”,相当于唐朝的左右仆射之职,也即是宰相。康苏密游历各国,见多识广,而执失思力则从小生长在大漠,对大漠尤其是突厥各部族了如指掌。颉利擅长作战往往一马当先,但对于处理国政却力有未逮,全是千凭康苏密和执失思力二人才得以维持。如今自然只剩执失思力一人了。
听到执失思力问自己,颉利不禁苦笑,答道:“那两个小子肯定是李靖派进来的奸细,或许他们真的带着突利可汗的信,反正目的都是劝降康苏密。而康苏密肯叛变,一定会权衡利弊。他无法马上去长安,此时只能在李靖军中,若李靖果然只这三千骑兵,我军弹指
可灭之,那时我一定会活捉他后点他的天灯!所以,李靖肯定有足够的兵力,至少能保护住他,他才会叛变,由此可知,唐军绝对有埋伏!”]执失思力点头道:“大汗言之有理!若康苏密没有十足把握,怎么肯在这种时候叛逃而去!李靖一定向他拍胸脯打包票!”
执失思力继续道:“属下去安排一番,莫让他们乱了分寸,使唐军乘乱袭击。”他看了一眼一边跪着的十夫长和契可道:“他们两个怎么办?”颉利可汗瞪了他们两个一眼,说道:“他们及时汇报有人给康苏密送突利信的消息,使本大汗有充足时间准备,赏他们每人十两黄金,家中若有为奴者一律放为平民!”
两人喜出望外,正在谢恩,颉利道:“但他们疏于职守,放进李靖的奸细,使米形叶护殉难,罪不可恕,拖出去斩了!赏赐去给他的家属!”
两人无法从这极大的情绪反差中调整过来,契可哀哀的恳求:“大汗饶命!大汗饶命!”而十夫长则干脆晕了过去。
天渐渐暗了,颉利可汗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李靖来进攻,但他知道这一仗自己其实已经输了,因为一向以来,战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上,要打则打,要进则进,要退则退,一击一中,立即远扬,而召集竟守在这样一座无险可据的小城中,等待敌人来进攻!
最近的援军也要至少两日后才能到,而李靖只要有两万到三万装备精良的部队,就可以在一夜之内攻破定襄城。
颉利派出去到李靖军两翼搜索的探子陆续来报,李靖两翼没有任何伏兵的痕迹。但这不但没让颉利放心,反而使他的疑虑加深了。
兵强示敌以弱,以诱敌上勾,兵弱则示敌以强,以使敌惧。若李靖只有三千兵马,怎么也该在两翼设些疑兵,以迷惑自己,此时毫无动静,只能说明他的伏兵隐藏的好!
这时颉利可汗听到外面人声嘈杂,正要叫人询问,一个侍卫慌慌张张的扑了进来,跪倒在地,急急败败地说道:“大汗,大事不好,城中起火!”颉利怒视他一眼道:“慌什么?哪里起火了?”侍卫道:“四处起火!”颉利气得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怒叱道:“你就这么回大汗的话吗?四处起火是哪里起火?”侍卫疼得额上冒出汗珠,也不敢争辩,道:“启禀大汗,委实是全城四处都起火了,至少有上百处,由于城中救火工具缺,又多是易燃的皮革柴草,火势无法控制。”
颉利冲出门去,只见天空被映得一片火红,全城到处烈焰冲天,他问道:“知道是谁放的火吗?”侍卫嗫嚅道:“小人不敢说!”
颉利强迫自己松下一口气,叹道:“定襄城变成这个样子,是我无能,我不会怪你们的!”侍卫指递上一只烧焦的麻雀道:“城中百姓都说,是火鸟来引燃的房舍。”
颉利接过死鸟,审视良久,不禁对天狂笑,道:“李靖呀李靖,我算服了你,竟不费一兵一卒搅得我城中大乱!就算我知道你只有三千兵马,被你吓出定襄罢了!”
言罢竟喷出了一口鲜血!
颉利怒极攻心,在他带兵以来,这是从未遇到过的窝囊事,手中有一万精骑,竟不敢去动眼下的三千敌人,且被对手打得如此之惨!这时,守城将领不断派人来报:“城头箭楼失火!已经无法控制。”“城头箭楼倒坍!”“敌军已在城下整队,准备攻城!”
颉利甩开要扶自己的侍卫,沉声道:“传我令,全军经白道越阴山撤往碛口!”
执失思力道:“要不要派人在后阻击?臣愿留下来守城,以保护大汗突围!”
颉利摇摇头道:“碛口是我们突厥各部落援军集结的第二目的地,康苏密叛变,这瞒不过李靖,我们要赶在他把我们退路截断之前,冲过阴山去!所以,快是第一要块!至于李靖,我想他是不会追我们的。”
天亮时,李靖策马踏进了已无兵把守的定襄城,他看着四处的断瓦残坦,皱皱眉毛,说道:“传令下去,每营匀出四十顶帐篷,给房屋被烧的农家,没有粮食的要接挤一下。”
他向张公谨笑道:“可以向皇上写奏折了吧?托陛下洪福,赖三军将士齐心,张都督战术得法,以三千骑兵,不损一兵一卒,攻克定襄,敌酋颉利仓皇**。并有敌重臣康苏密同前隋萧后、皇孙杨政道来投。颉利就擒,指日可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