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虽是自吹自擂,但不能不说很有道理。单以对草原沙漠的马上民族的战争来看,李靖此役要远远超过历史上的名将班超、卫青、李牧、霍去病等。
李世民续道:“杜爱卿因病归天,朕甚为伤心,已不得已废朝三日,而宰相重职不可长期空缺,朕以为李靖文可安邦,武可定国,足以担此大任,众卿以为呢?”
依唐制,宰相本应是尚书令一职,但因为李世民曾任尚书令,待他登基后,便将此职取消了。由尚书左、右仆射和中书令、侍中四人分担宰相的职责,亦即朝中有四名宰相。
杜如晦原来是尚书右仆射,位高权重,他病重之时便不知有多少人在算计着自己有否资格登上此位,召集李靖因攻突厥大功,若轻取此职也是应当的。
李靖却不这么想。这次他先以三千精骑破定襄,再派二百骑攻破颉利牙帐,虽然没有捉到颉利,但功劳之大已经足以让其他将领羡慕了,别的不说,落个“功高震主”的印象自己就别想再有好果子吃。这次萧瑀以御史大夫身份弹劾的他的诸条大罪,一一证据确凿,李靖觉得虽不至死罪,但降降职流往外地是免不了的了。没想到当庭便获了赏赐,召集更将这炙手可热的位置给了他。
李靖磕头道:“谢陛下恩典。只是臣一直任武职,且自知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请陛下另选高明。”
李世民道:“朕就知道你会推脱,不就是因为有人弹劾你吗?朕早已想通了,你不要再多想。论功论能,让你任尚书右仆射恐怕是足以服众的人选,你的兵部尚书便给候君集,移交手续愈快愈好。”
李世民当着众臣甚至萧瑀的面这么说,李靖不能不感动了,跪在地上高呼道:“谢主隆恩!臣当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厚托。”
李世民道:“突瓶子既平,怎么安置这几十万牧民也很费脑筋,诸位
爱卿有何对策可使牧民既安居乐业又不敢再生事端。”
萧瑀道:“臣不通与北方部族交通之事,但臣以为,***生性野蛮,若任其群居,必生事端,不若分其部族,居之河南兖豫之地,散居州县各使耕织。臣想,人与芝兰一室,久而久之同香,可以我天朝文化,日渐薰陶,变其风俗,这样百万胡虏,可得化而为汉民,免得再起战端。”
李世民与李靖都听得心中一震,如此处理突厥内徙之民,那还了得!***千百年来便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风俗习惯大异于大唐,若强行拆散后逼迫他们从事耕织,恐怕立时就会激起民变!
魏征道:“臣有不同看法。”
李世民和李靖都心中一松。李世民要引导诸臣发言,所以明知萧瑀的话没有道理也不能驳斥,而李靖则因为萧瑀刚刚弹劾过自己,不能不避嫌疑既然魏征肯发言,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魏征道:“臣以为,突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迁其居住于兖豫之地,居我肘腋,甫迩王畿,此乃心腹之疾,必有后患。”
李世民的心不禁猛的跳了几下。魏征的眼光犀利,胆大心直,每有不平之事,往往直言进谏,谏言数量之大,质量之高,即使在忠心进谏蔚然成风的贞观朝,也是少有的。怎么这次目光短浅至此?
李世民不禁气道:“那魏爱卿的意思,是不是将这几十万归附的突厥部众统通坑杀掉,以绝后患呢?”
听了李世民这话,殿中众臣都不由打了寒颤。魏征道:“臣并无轻视他族之心。只是***重利轻义,如颉利可汗等反复无常,臣以为防人之心不可无,宜将其安排至旧地,派兵驻守,以免后患。”
李世民终于不加掩饰的皱起了眉头,向众臣道:“诸位爱卿,没有别的意见了吗?”说着将目光投向温彦博道:“温爱卿有什么高见吗?”
温彦博任中书令不足两个月,原是御史大夫,但他远无曾任御史大夫的杜淹、魏征等人刚直。这并非说他不能直言进谏,而是他没有魏征那种据理力争,不顾身家性命的精神,性格中稍嫌柔弱。当年李世民要太常少卿祖孝孙教宫人音乐,很长时间不见进步,太宗便对祖孝孙大加指责,温彦博便和当时的宰相王珪进谏说,祖孝孙妙解音律,并不是不用心,恐怕
是皇上问的人不对,因而混淆了视听。何况祖孝孙是风雅之士,皇上若因为教宫女音乐的事而责怪他,恐怕天下都要为之怪愕。李世民很生气,说道:“众爱卿是我的心腹,应当进忠献直,怎么帮着臣下来说我,替祖孝孙说话呢?”温彦博便不敢说话了。
温彦博听李世民点名问自己,心中迅速地转了几圈。他知道若人云已云,恐怕立即就让李世民和众臣小看了自己这个新任的宰相,于是在心中为自己鼓鼓劲,从容答道:“臣以为,突厥诸部落,不通礼法,当以礼法教之,此言极是,只是若将其部落拆散,混入州县,与其风俗不合,恐生民变。臣以为,对内徙突厥部众,可仿效汉建武时,置降匈奴于五原塞下之法,将其置于河南朔方之地,全其部落,仍以酋统率,如此,北方与沙漠诸族间,便不再无人居住,大唐北界,得为捍蔽,而又可以依突厥士俗。以此法抚之,一则实空虚之地,二则示无猜疑之心,为含而育之之道,同时派人宣示名教,教以礼法。”
李世民听得暗暗点头,温彦博任中书令,还算称职,能想出这个道理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李世民道:“若突厥怀有二心,叛我而去或攻我大唐怎么办?”
温彦博道:“可以将各部落首领或亲贵子弟选入长安,封为宿卫,既示以恩典,又可防各部起二心。”
这是温彦博临时起意,但越想越觉得这办法不错,续道:“来归的各族首领亦可封其官爵,在长安城中赐其宅第,塞外艰苦,臣以为会有不少酋首愿长居长安,以乃一举两得之策。况且这些人对各部族非常熟悉,即使有人情二心起兵,亦可靠他们迅速平叛。而西、北诸邦周,无不仰慕中土上朝文化,若见突厥受封而心喜,纷纷来朝的话,更是我大唐国运兆盛兆,”
李世民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问道:“李爱卿,你与颉利、突利、康苏密等都打过交道,觉得此法可行吗?”
李靖道:“臣以为此法既显我大国风范,又对突厥有足够戒备,温大人所言极是。”
房玄龄等纷纷支持温彦博,李世民笑道:“当年颉利可汗十余万铁骑陈兵渭河畔,朕都敢单骑会他,难道今日怕降服的突厥部众吗?房爱卿草旨,于朔方之地,从幽州至灵州,设顺州、祜州、化州、长州四州都督府,分颉利之地为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云中都督府,命徙突厥部众回原地居住。封啊史那思摩为怀化郡王、右武候大将军、化州大都督,并赐姓李氏,统率颉利旧部;阿史那苏尼失忠心大唐,于平定突厥一役立有大功,封为怀德郡王,右卫大将军,北宁州都督;突利可汗潜心向唐,即使受命于颉利,仍不失忠心本色,甚为可贵,封为北闰郡王,右卫大将军,以其原兵众置顺州都督府,可汗封号不变,任顺州都督。蓁各州,待各部将领报
上后,一一封授。”
众人拜倒道:“皇上圣明!”
李世民收敛笑容道:“将颉利带到两仪殿来,朕有话要亲问他!”
身体粗壮的颉利站在大殿中央,象一棵青松一样傲然挺立着。
李世民看着这个似乎永远不会被打倒的汉子,不禁想起了与他并肩作战的日日夜夜。他没有如自己曾无数次想象的那样,痛快淋漓的斥骂他一番,而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他轻声说道:“这是何苦呢?”
颉利笑道:“所谓成王败寇。你又何必假惺惺地发些感慨?何况我的失败是败给了自己,也不算是败给你。”
一听这话,李世民的声音陡然高了上来,说道:“我大唐君臣同心,兵精马壮,你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算计之中,你怎么仅仅算是败给了自己?”
颉利环视一下大殿,冷然道:“你们就是在这里筹划怎么进攻我们突厥吧?”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是的,我也是在这里同群臣商议,如何与进攻到渭河畔的你议和呢。”
这个颉利又不说话了,李世民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若今日我要杀你,恐怕罪状也不少吧?只是,渭桥结盟后你并未大规模入侵,我也不能不计往日情份,当日你与我并肩作战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