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白天格外短,整整一下午全军都在准备干粮,二十天的粮食乍一听似乎不少,但实际上,由于李靖下采用了一些浓缩的代用品,所以并不是很累赘。
把粗棉布一尺用一升酽醋浸泡,在烈日下曝干,一直到醋尽为止。每顿饭剪下一小块用水煮,便可抵醋用,这便是两个人二十余天的醋。
将豆豉三升用舂捣成膏糊状,加盐五升,捻成饼子,在烈日下晒干,每顿每人吃枣核大一块,用来代替菜肴,这也可以使两个人支持二十多天。
由于醋布和酱豆饼都是过去做好的,所以下午准备的主要是馍馍、饼等干粮。条件好点的准备些肉干之类。
醋汤、酱豆饼、干粮,这便是李靖军队在急行军时一日三餐的饭。但由于李靖深知“军进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的兵法要旨,自已身体力行,不顾自己已经六十一岁,还和战士们吃同样的饭菜,战士们自然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尽管如此,三天路赶下来,大家也都有点吃不消了,主要是没有蔬菜。原来在军营的时候天天吃白菜萝卜,吃得一闻到萝卜味便恶心,可现在连白菜萝卜也想了。
眼看到阴山脚下,斥候军苏定方遣人来报,前方发现***的帐篷,大约有一千顶左右,象是平民部落。
其实,突厥又哪里分什么平民与战士了?他们在牧场上的时候就是牧民,拿起了箭、弯刀,披上铠甲便成了战士,这本来就是个全民皆兵的民族。
但是,毕竟在牧民居住的帐篷里,还有老人、妇女和孩子。
李靖下令,包围整个区域,同时每个小队负责五到六个帐篷,待中军旗号一动,即围死每一个帐篷,但不许动武。
人衔枚,马摘铃,一盏茶工夫,前方旗号传来,包围圈已经形成,并已确认了每个小队负责的帐篷,李靖看看天,似乎有了淡淡的薄雾。一定要在雾变浓以前处理好这件事。李靖暗下决心。
被包围这么久还没有发现,看来,真的是个平民的帐篷。
李靖想着,带着黄明及中军护卫的一个百人队策马冲进了帐篷群中,突如其来的变故使里面休息、放牧、玩耍的大人小孩都惊呆了,李靖带人在一座最大的帐篷前停下,护卫的四面散开,佰刀手、长绡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形成了一个护卫圈,黄明弓箭在手,扬声道:“大唐皇帝所遣定襄道行军总管李靖到,请你的头领速来迎接!”
大帐之中没有动静,黄明又喊了一遍,见里面象没有人一样,向后一招手,中军李靖的大红色大将军旗向下斜,中军旗手熟练的挥动着手中的五面小旗,随着一声长长的号角,十个营从四面八方同时以号角声作答,号声未落,一万骑兵涌了下来,等踏起的尘埃落定,所有的帐篷都被十名左右的大唐士兵围住,空旷的牧区中格外寂静,一个孩子刚刚吓得哭出来,就被大人捂住了嘴巴,所有的人都躲进了帐篷里,惊惶地关注着外面从天而降的神兵。
黄明忽然听到帐幕中有轻微的弦响,他警觉的道:“将军小心!”
一支鸣镝带着凄厉的啸声穿透帐幕,向李靖射来,黄明从自己的马上跃起,直扑过去,让过箭头,一把捞住箭杆,他觉得箭的势道极沉,几乎脱手,咬牙力卡住了箭尾,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李靖端坐在马上,连眼睛都没有眨,看护卫们如临大敌,紧张地盯着帐篷,淡淡一笑,说道:“不用那么紧张,如果他有敌意,刚才就不会是去掉箭镞的鸣镝了。这样的箭都能射穿牛皮帐篷,若是点钢箭或破甲箭,你们以为能防得住吗?”
只听帐篷中有人放声大笑,用味道奇特的汉语说道:“兵强而不肯凌弱,围而不攻,临危而色不变,头脑如此冷静,李将军真不愧是李世民手下第一爱将。”
语音甫落,一个人从帐中走了出来,只见他身材高大威猛,脸上一会饱经沧桑的样子,两眼灼灼有神。
这时黄明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一动身子,发现没有伤着筋骨,再看来人的模样,不禁高声叫道:“扎特朗,怎么是你!”
原来这个以钝箭头都能射穿牛皮帐篷的箭手,就是曾与兴勒一同出使长安,指点过黄明箭术的回纥第一箭手扎特朗!
李靖也不禁动容,翻身下马,与扎特朗见礼道:“原来这个部落有你这位高人坐阵,怪不得遇乱不慌。不过,你这个部落驻扎在此,与我大唐是友是敌?”扎特朗无奈的笑道:“我这几千男女老幼,象是要打仗的样子吗?这里边有些是与我一样在突厥的回纥人,另外是受颉利压榨排挤的***,这次借颉利被你打败的机会,一同逃了出来,说起来,你还是我们的救星呢?”
李靖做个手式,中军旗手将五色小旗收到一起,向各军发令,这时雾已大了,旗号打完后,又吹起了号角,十营自己的号角也开始回应,散布在各处的唐军开始收起兵器,迅速汇集,方才还三五成群,转眼间已按建制各归各队,各奔各营。
李靖低声道:“雾越来越大,暂时扎营,保护住部落的平民,派出斥堠军警戒。”
随着李靖的命令,旗手的号角吹出长短不一的声音,一个千人营开了过来,很快用扎枪和绳索围成营地的外栏,在里边拉起帐篷。
扎特朗将李靖让进大帐,李靖向黄明招招手,道:“你也进来吧,难得见到你的老师。”
三人进了帐篷,落座后扎特朗道:“听说颉利可汗遣执失思力入长安向大唐求和,你们皇上已经允许了,为什么你还要进军?”
李靖道:“颉利会是真心求和吗?”
扎特朗又用他那爽朗的声音笑了起来,说道:“我真的害怕你会就此罢手,那样颉利一旦缓过气来,最先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临战逃脱的叛徒。我看你指挥兵马,才知道中原军队训练有素,虽然个人素质比不上突厥,但阵形训练及全军配合要远远超过突厥和草原各部族,怪不得几百年来,马上民族能取得一时胜利,却无法立足中原。”
李靖谦虚了几句,见黄明一付****的样子,笑道:“你这个弟子不负你指点,大有长进,被皇上亲封为‘中原第一箭手’,你又多了一个得意门生。”
扎特朗道:“我哪里算他的师傅?只是稍加点拨了一下而已,从他听弦而知箭的功夫来看,应该进步不小,这段时间一定下苦功夫勤练了。”
黄明道:“前辈的指点让我受益匪浅。刚才我接你的一箭,觉得力道极大,而钝箭射穿牛皮,恐怕四石的强弓也不行吧?”
扎特朗点头道:“你的进步确是不小。我用的是五石弓!”
这下,连李靖也大为震惊。弓的张力以“石”为单位,一石为七十斤左右,常人用一石或两石弓,射程在一百五十步左右,象黄明用三石弓,已属罕见,射程可达二百步。一般来说,五石弓无法以臂力拉开,要用“腰引”“蹶张”这样的工具才行。
扎特朗说自己用五石强弓,当然不是用工具拉开的,那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先不说射箭的精确度,只这臂力、胸腰力量便让人望尘莫及。
扎特朗显然早已习惯了让人用崇敬的眼光凝视,毫不在意的说:“这也没什么,一点蛮力而已。外面雾这么大,行军困难,反正这里离保铁山也就两个时辰的马程,你们休息半天再上路也来得及。”
“两个时辰?”李靖站起身说道:“那还休息什么?这么点雾还能挡得住大军前行吗?我们立刻拔营出击!”
扎特朗阻止道:“恐怕不行,我说的两个时辰是指一条小路。若大军过去很不好走,而且雾这么大,路更难走了。”
李靖道:“请你派人给我带路吧。如果我们能在大雾散去之前杀到,会让颉利更加措手不及,效果会更好。”
黄明怯生生地在一旁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不知可不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