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问个问题。”詹生问道:“我的老师徐重霄是怎么被捕的?”
“你是不信任我。”何先法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何先法看了看詹生,表情变得肃穆起来,低着头缓缓地说道:“你知道重霄跟我共事了几年?三年,断断续续一共三年。而且我们俩在电讯班就是同窗,以前余乐醒最看好的就是我们俩。后来陈恭菽又亲自教我们爆破,刺杀,重霄一直是我们这些学生当中的佼佼者。你问我他是怎么死的,说实在的我不想回忆,因为他这个人太感情用事。他老家是浙江的,这你应该知道。我俩制定了行动计划,可行动前阿南惟几的飞机却偏偏轰炸了他家的祖坟,当然,还有老蒋家的祠堂。”
“这能说明什么?”詹生觉得这个回答跟自己的问题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何先法却不紧不慢地说道:“仇恨,对日本人的仇恨。没有这种仇恨,点不起他心中的火,可有了这种仇恨,他又擅自提前行动了。”
“你知道,就是因为他压不住内心的怒火擅自行动,而使我们准备了三个多月的行动计划付之一炬!我也差点因此送命!”何先法直勾勾地看着詹生。
何先法的这句话,这种语气,这种表情与其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是警告。他在警告詹生,不要重蹈徐重霄的覆辙。
詹生明白何先法的意思,虽然对何先法的这种解释有些将信将疑,但是这种解释看来毕竟不是那么的离谱,再说,何先法要是想出卖自己,早就可以在十六铺的哨卡动手了,他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你知道老板为什么派你来执行这次任务?”何先法控制了一下情绪又问道。
“也是仇恨。”詹生不假思索地答道,对于这一点,他早就明白了。
“对,仇恨与仇恨的关联,可以衍生出任何东西,比如这次刺杀。”何先法点了点头,忽听的有人敲门,是阿宝送报纸来了。
“其它的报纸都买上了,可《正大报》还没复刊。”阿宝把报纸递给何先法。
何先法示意阿宝先下去,然后给把几份报纸摊在桌上浏览起来。
“你看申报上的这条消息。”何先法指着《申报》笑着说道:“‘苏北皇协军一混成旅哗变’,这可以算是这两天的头条了。昆仑关日军失守,薛岳又在长沙搞他的‘天炉战法’,这几个局部胜利正在扭转全国的抗战局势。哼!这些皇协军!典型的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向哪边倒。”
“呵!又是佘剑。佘剑,舌剑,这家伙的名如其文,文笔还挺犀利。”何先法对文汇报上的一篇评论笑道。
“佘剑是谁?”詹生边问边拿起那张报纸翻看。
“以前佘剑是中美日报一个叫谢芳容的编辑的笔名,可是前些日子被特工总部的人杀了,报馆一起被砸。现在这个佘剑我还真不知道是谁,你去街头巷尾听听那些老百姓的话,他们都在和你问着一样的问题。”何先法觉得这个事很有意思,他能想象得到,日本人和汪精卫看这些评论的表情,那肯定是非常滑稽的。
这是针对那个皇协军哗变的新闻写的评论,文笔确实够犀利的。詹生虽然看的文章不多,但分析信息来源却是每个特工必须会的,对这样的评论,詹生有自己的见解。
“我看这有些像左联的人写的。”詹生说道。
“哦?”何先法觉得好笑:“何以见得?”
“训练时,专门给我们开了这么一门课,教材里就有不少以前左联那些人写的文章。这文章的措辞和风格有点像他们。”
“咱们这些课程,哼!”何先法笑道:“全他妈是为了抓捕XX党开办的。”
“你是什么都敢说。”詹生说道。
“怕了?那有什么不敢说的?”何先法笑着不屑道:“还是那句话,天高皇帝远,事实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想必余乐醒也给你们授过课吧?除了他和重霄,你还见过几个军统处以上的头头脑脑?就是因为你见得太少,别以为级别越高说话就越谨慎,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包括余乐醒,包括陈恭菽,甚至包括老板本人,哪一个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何先法这一番话让詹生隐约觉得自己是有些单纯,最起码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过于理想。以前跟徐重霄在一起,徐重霄不像何先法这样什么话都敢说,那是因为他不是何先法这样的人。詹生猜测,像徐重霄这种人,偌大的军统可能就这么一个,当然,若是这么来划分的话,也得算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