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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内明亮起来,陈希风揉了揉眼,下意识往地上一看,只见一具三十多岁的男尸伏在地上,一身道袍头顶道冠,歪着头脸正对自己,容貌本该算齐整,但此刻双眼大睁、口鼻出血,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惨状!陈希风骇了一跳,扶着墙向后跌了两步。
陈希风不认得这具尸体是谁,大堂内自有人认识,任不平已喃喃道:“既济道人。”
而来人一身灰袍,须发灰白,身材高大,面上泛着青气,容貌虽然衰老,气度却卓然不凡。陶仲商见了这老者,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洒金童子自现身以来,看着年纪小小却一直以前辈自居,大堂内诸人也的确以前辈之礼待他。但此刻见了这地上尸首与这灰袍老者,洒金童子立刻上前几步,面上漾出一个笑来,看起来真是极为稚气可爱,他对这灰袍老者行了个礼,声音十分清脆:“原来是方前辈,一路风雪,前辈请坐下喝杯烫酒歇息歇息。”
这老者看了洒金童子一眼,道:“不必,我为陶仲商而来。”
陈希风听了这句,断定了这老者也是接下无量榜的十一人之一,只是无量榜中无人姓方啊?他略略一想便明白过来,地上的死道人是既济道人,那十一人中不知真名身份的,就只有昌都翁!
洒金童子见昌都翁如此直白,神情不变,又道:“既然如此,那前辈与涂兄弟和我目的一致,若我三人联手,拿下一个陶仲商不在话下,这五千两,前辈取五成,我与涂兄弟共分五成,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涂方仇听洒金童子如此自作主张,也不开口反对。
昌都翁多看了洒金童子两眼,又将大堂内的戚萝戚芷与独孤斐看了一眼,问:“我们分完了,这三位又当如何?”
洒金童子见昌都翁接话,以为有戏,笑得越发可爱,解释道:“独孤公子、萝姑娘与芷姑娘另有要事处理。”
昌都翁点点头,道:“听来不错,不过——”他一只脚踩在既济道人头上,慢慢道:“我已杀了太息刀石争、重荆锁连之同、醉不死白万觞、既济道人、微命生周怀古,费了这些工夫,为什么还要和你们联手?”
大堂内的几人齐齐变了脸色,石争与连之同在接下无量榜的数日后,被人发现横死,白万觞、周怀古则下落不明,再加上地上既济道人的尸体,竟都是被昌都翁一人所杀!
洒金童子稚气可爱的笑容变得勉强:“那前辈的意思是?”
昌都翁道:“你们这些人若不肯走,那和陶仲商一起死在我的手上。”这话说的狂妄至极,但没有人一个人反驳,包括陶仲商。
大堂一片安静,戚萝与戚芷最先起身,两人笑容甜美地向昌都翁告辞,她二人今夜本来就已对这五千两没了指望,若不走就要对付任不平与独孤斐两人,走了任不平是绝不会追来,只剩一个独孤斐,自然是趁机脱身。
这对姐妹一走,独孤斐也起身告辞,留下来打不过昌都翁,走了还能去找戚萝戚芷算旧账,当然是走。
涂方仇一言不发,站起来就走。
洒金童子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起身对昌都翁一礼,迅速蹿出门去。
大堂内除了店主,便只剩了陶仲商、陈希风、任不平、赵若明。
赵若明没想到昌都翁一来便将众人赶走,心中不快,但细细一想,一个昌都翁已胜过接了无量榜的所有人,便静观其变。
昌都翁看向陶仲商,神情淡淡,但踩在既济道人头上的那只脚却忽然发力,踩得青砖碎裂,既济道人的头陷入青砖一寸。
陶仲商握紧了刀柄,轻轻吐了一口气,对昌都翁恭敬一礼,道:“前辈风采依旧,没想到,前辈会接下无量榜。”
一停烟·19
鲜血从既济道人身下蔓延开来,既济道人的头颅血肉模糊,陈希风脸色苍白地别开脸。
昌都翁受了陶仲商一礼,眼神冰冷饱含恶意地将人打量了一番,开口却是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的真名有二十来年没人叫过了,你年纪还轻,应该不晓得我本来姓方。”
陶仲商被昌都翁这恶意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他与昌都翁也算旧识,年少时最辛苦落魄的一段日子得过昌都翁指点,那之后就没再见过面,陶仲商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之前算交好的前辈。
陶仲商看了陈希风一眼,心中盘算一番,向昌都翁道:“的确是不知。”
昌都翁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怎地,他看起来好像更老了一些:“我有几个徒弟,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最不成器的一个叫方召。”
陶仲商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十分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但与昌都翁一样都姓方,多半是其子侄。陈希风的记性胜过陶仲商数倍,立刻回忆起这方召是当日在太湖被陶仲商砍掉左臂、后来又在落石帮的船上被杀的人,但见陶仲商一脸茫然,便晓得陶大爷把此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陶仲商正要对昌都翁客气两句“前辈哪里话,名师出高徒”之类的废话,便见陈希风在昌都翁身后冲他摇头,然后夸张地比了几个砍手的动作。
陶仲商微微一愣,电光火石之间记起了这方召是何人,心道不好。
昌都翁见陶仲商神情变换,嘿然冷笑道:“本来陶兄弟杀我一个徒弟不算什么,反正不成器,死了也就死了,但方召这狗东西偏生还是我儿子,便是他再不成器,还丢人现眼地做了阉人鹰犬,我也只这畜生一个崽子,老了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昌都翁足下忽又发力,既济道人的头骨深深陷入青砖之中,众人甚至清楚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