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已经端了一壶茶。他的用具看起来都非常老旧,看起来就像是二三十年前的款式。可或许是老人避世良久,因此也并不在意这个。他端着茶往院子中坐了,也不管沈毓真和周君之尴尬的氛围,兀自倒了三杯茶。
这茶水的颜色并非清亮的茶色,与其说是茶,反而更像是牛乳,只是比牛乳稀薄,还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茶香。知道这老人非同凡人,这茶水定然也同外面的茶不一样。
果不其然,老人徐徐道:“这是用这千生花的树叶泡的茶,小伙子,你不是中毒了吗,喝点这个。虽然不及千生花那么解毒,也会对你身体好一点。”
沈毓真看着院子中那棵铺天盖地一般的白色巨树,再看看手中的茶水,知道在这万剑窟底也不会再有其他的东西了。他们已经到了这里,这老人也绝不会害他们的性命,因此虽有疑惑,却还是打算尝一尝这诡异的茶水。
不过他还没喝,倒是周君之先一步拿起了茶杯,也不等沈毓真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仰头将这杯茶灌下了肚。
沈毓真一句阻拦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看着周君之手中的空杯,他也只好默默什么都没有说。
老人左右看着沈毓真和周君之的互动,心中已经有了些分明,不由摇摇头笑了笑,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还是周君之喝过了茶,才道:“某前来叨扰,还望前辈见谅。”他虽然说着客气的话,可口气听起来却有些生硬。
老人没有责怪周君之的失礼,他似乎向来都不在意这些似的,表情也平平淡淡的,听着周君之又问道:“不知前辈在这里生活了多长时间。”
万剑宗覆灭后,万剑窟也成为了武林传说的神秘之地,前来探寻的人不少,有来无回的多,因此似乎谁也没有走到这窟底过,更没有听说有什么人还见到这里住了个避世老人。虽然这武林江湖无奇不有,可若是一个世外高人独自在这渺无人烟的窟底生活了二三十年,那当真是要成一具活着的老古董了。
知道周君之对他的身份起疑,老人却并不在意,反而抓起旁边的蒲扇闲闲摇晃着,道:“二三十年了,谁知道呢,或许比这还要长。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连个鸟叫都没有,若不是这棵千生树,恐怕我这个老骨头,也要成了这万剑窟里的一捧泥土咯。”
他这话很是自嘲,周君之不免顿了顿,又道:“您进来之前,外面发生过什么大事吗。”老人对于窟内的事件或许没有概念,但是生活在外面的他们,却多少可以判定一下时间。
知道周君之的用意,老人的眸子却眯了眯,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打量周君之一般,半晌才道:“说别的你也不会清楚,既然你是乾元观的人,总该知道柳江清同南宫玉决裂的事情吧。这是我进来前两三年发生的事情。”
一说到这个,周君之不免浑身一震。
南宫玉,周君之自然熟悉,当今乾元观观主,将周君之自小抚养长大的师父。而柳江清这个人,却是乾元观内门又一大忌讳。
这人是白长老的徒弟,南宫观主理论上还要叫他一声“师兄”。这人根骨极佳、武学非常,可偏偏性子偏激高傲,在将乾元观武学全部掌握之后,又融会贯通了他家武学,自创一派。自此便再也看不惯乾元观上下,非要闹着要去开宗立派。乾元观上下苦留不成,最终便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有人说,自那之后南宫玉的身体便不大好了,后来捡到周君之,也有想要将自己武学传承下去的意思,却没想后来他当了观主,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身体不好,却也还吊着一口气。
周君之今年已有二十三、四,如此算来,这老人确实在这里住了近三十年。
说起乾元观的陈年往事,周君之的眸色不免动了动,像是不忍提起似的。倒是沈毓真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有些求证的严肃,道:“前辈所说的柳江清,可是当今玄教的教主。”
老人看出沈毓真的了解,可他却只是付之一笑,摆摆手道:“谁知道呢,我只知道他们决裂了,往后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沈毓真便没有追问下去了。可他知道,在原文中,周君之在万剑窟入魔后,将乾元观付之一炬后,顿时遭到了武林中人的讨伐和追杀。而这其中有一个玄教,其教主柳江清在原文中自诩曾为乾元观弟子,对周君之欺师灭祖之事不能容忍,也因此成为了讨伐红莲教的主力。
如今周君之自然不可能再成为什么红莲教的教主,可玄教也并没有消失,就像是这万剑窟一样,那些“既定的轨迹”,似乎在以不同的方式上演。
他的命运,似乎已不在是偶然穿越到这里的独立的人,而同整个世界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就好像他和周君之的关系一样。
一想到这里,沈毓真的嘴唇又抿紧了。他心中不安,以至于丹田内更是一片翻涌,胸口微痛,差点就要吐出一口血来。
周君之已经观察到了沈毓真的情况,虽说双修之事沈毓真并没有怪他,可也没有接受他,就好像喝醉酒的两人一夜情后的尴尬,可偏偏其中一方还是心甘情愿的。因此周君之哪怕控制着自己不去关注,眼睛却时不时还落在沈毓真的身上。
看到沈毓真捂着心口难受的模样,周君之忙不迭拿起茶杯来递给他,轻声道:“先把这个喝了。我喝过了,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