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妗看了一眼带来的那个女婢,与陈氏如出一则的倨傲,在她身后鼻孔朝天的站着,看着白氏挺着个大肚子,艰难的扶着高几去寻座椅,一动不动,可一点也不像白氏的贴身女婢。newtianxi
银朱看不过眼,走过去搀着白氏坐下,换来一个善意的笑:“多谢大人。”
陈氏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真是个精贵人。”
虞妗也不理她,自顾自的吃茶,青黛从后头煨着银炉上,端了一盅银耳雪莲出来,用银碗盛起端给她,偌大的霁云殿内尴尬弥漫。
白氏试图打破尴尬,轻声说:“娘娘近来身子可舒坦?这天儿冷得突然,可得注意保暖,万事以身体为重。”
虞妗擦了擦嘴角,一边说:“无碍,这满宫里的人伺候着呢,倒是大嫂你,怎么进宫来了?上回不还跟你说,月份大了要你在府中好生养胎?”
白氏笑得温润,从一旁高几上摆放的包裹里取出一双鹿皮手套,是很老旧的花样,又有些与众不同。
“臣妇上回进宫,便听银朱大人说娘娘还未有过冬的手套,这天儿又冷了起来,给我外子做时顺便给娘娘也做了一双,”白氏说着,怕虞妗嫌弃这东西上不得台面,又说:“照着娘娘早年的尺寸做的了,也不知合适不合适,若是不合适,娘娘赏给底下伺候的也好。”
虞妗眼睫轻颤,虽然离得远,但她认得出来,那是她母亲的手艺,白氏应当是去见过她了。
如今被关在誉国公府后院的那个疯女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世人皆知,誉国公府国公夫人出身淮海陈氏,而不知誉国公原配夫人乃前朝氏族,琅琊王氏嫡支的姑娘。
虞妗飞快的眨眨眼,将微酸的泪意压下,笑着说:“这等好东西,哀家可不能便宜了她两个,青黛,快去。”
青黛掩唇轻笑,白氏松下一口气,将东西交给青黛,连声说:“娘娘不嫌弃便好,不嫌弃便好。”
陈氏早等得不耐烦了,与身后的女婢嘟嘟囔囔:“这么个破玩意儿,值当吗?”
虞妗睨着她,神情冷漠:“不知国公夫人今日来,有何要事?”
虞家嫡出两子一女,皆是原配王氏所出,王家乃百年氏族,哪怕前朝国破,大燕新立,亦能屹立不倒,而至先帝时,欲缴清氏族,而王家首当其冲,抑或被人构陷,抑或罪有应得,王家上下三族之内斩立决,三族以外流徙西南,只余王氏这些外嫁的姑娘得以幸免于难。
说是幸免于难,实则苦大于幸,从前,但凡是出身王家的姑娘,莫不是被人孜孜以求,而自王家没落,外嫁的王家姑娘没几个好下场,虞妗的母亲便是其中的典型。
王家倾颓之时,虞妗才出生没多久,身子本就羸弱的王氏为王家疲于奔走,落得病体沉疴,偶然撞见誉国公与陈氏的私情,从他二人口中得知,自己娘家的覆灭她这位人面兽心的丈夫也曾参与其中,等她昏迷再醒时已然忘记前尘,谁人不识谁人不分。
没多久,誉国公便以王氏病重,无力管理府中事宜为由停妻再娶,与陈氏‘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王氏被幽闭后院,终日以泪洗面,满心悲苦无可诉。
虞妗的长兄虞雁南成亲颇早,白氏是王氏还清醒时亲自定下的娃娃亲,后来陈氏多次想让虞雁南与白氏解除婚约,另娶她娘家的侄女。
虞雁南自己主意大,宁死不肯,他与白氏成亲当日,徐氏那侄女便送进了宫,是以,也难怪陈氏对待白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陈氏翘着小指,食指拈着茶盖在茶碗上轻拂,漫不经心的说:“回太后娘娘的话,今日我来便是替我家公爷传句话儿。”
虞妗一脸恍然:“父亲可又有什么吩咐了?”
陈氏从来都瞧不上王氏所出的几个子女,偏她自己又生不出来,哪怕她得誉国公万般宠爱于一身,也是飘零的。
想起虞妗当年入宫的场景,陈氏不由得扬起一抹蔑笑,说话也越发随意:“你父亲要我来告诉你,若想要你那可怜的母亲不再受苦难,且收回成命,速速与呼揭言和吧,还有,国家大事你一个女子还是少插手为妙。”
“这确是父亲所言?”虞妗放下手中的银羹,就着银朱端来的水净手,青黛上来将用后的银碗收走。
陈氏不答,反到洋洋得意的对虞妗说教起来:“你自幼便少了母亲的教导,没得闺阁女子的德行,况且你又不亲我,不懂这些事儿倒也不出奇,照我说,你一个女人家就好生待在后宫莳花弄草吧,插管男人们的事做什么?怪不得是王家女生出的姑娘,一身反骨!”
说到最后还不忘踩一脚王氏。
“国公夫人可说完了?”虞妗也不恼,唇角还带着笑。
陈氏半眯着眼靠在椅背上,身后的女婢轻捏着她的肩膀,越发肆意妄为:“就这么几句话,本夫人腹中颇有些饥饿,你速速给我摆饭去。”
陈氏的刁蛮白氏也不是头一回见,只她平日在府中吆五喝六便罢了,进了宫,也时常对她那已经贵为太后的小姑子颐气指使,每每如此,妗姐儿竟也顺着她纵着她,整一幅好欺负的模样。
时间久了怕是陈氏自己都忘记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小姑娘,早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能被他们威胁,孤苦无依的孩子了,是他们,一手将那个白纸一般的姑娘送上了权力顶端。
她如今,是大燕朝生杀予夺的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