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韶脖颈上的刀口开始淌血,他站得笔直,不闪不避,望着虞妗愤怒的双眼,显得额外平静。
“我也是大燕人,我是大燕的臣子,亦是大燕的百姓,这里也是我的国。”
就像他哪怕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也不曾觊觎过小皇帝屁股底下的皇位,哪怕秦寰虞妗秦宴防他如狼似虎,他也清楚的知道,当他老去,他手中掌握的权利总归是要还给秦寰的。
这天下毕竟姓秦。
虞妗注视着蒋韶古井无波的双眼,像是要从中寻求真相,半响将剑刃从他脖颈上拿下,转身背过他。
“滚!”
蒋韶儒雅的笑了笑,轻声告退,守在门口的陈放迎上来,瞧见他脖颈处的伤,不由得又是一声惊呼:“相爷……”
躲开陈放的手,蒋韶示意自己无碍,看着毫不犹豫紧闭的御书房门,静默了片刻转身,远远眺望。
目光所及之处,天空地面皆是一片雪白,燕宫的庙宇穹顶仿佛在他的脚底下。
一个姓秦的捧不起来,那便换一个吧,换谁好呢?
一个血脉混淆,一个通敌叛国,还有一个……
实在是令人头疼啊。
第四十八章
岷江
冯宣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扛着秦宴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秦宴中的那一箭毒性狠辣,在他跌入岷江的冰窟之时,毒性已经遍布全身,随即彻底昏迷了过去,冯宣紧随其后跳了下来,拼死拉着他攀着冰面才不至于沉下水底。
偏偏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埋伏在岷江对面的呼揭人,挥舞着弯刀冲了出来,他二人避无可避,冯宣只得带着秦宴又沉入厚冰之下。
呼揭人遍寻不到他们人影,便派人死守那豁大的冰窟窿,又沿着江岸派兵驻守,势要将他二人活活困死在这岷江之中。
冯宣带着秦宴在水中不知泡了多久,呼揭人将岷江边守得密不透风,便是他水性再好,在这冰冷刺骨的天气里,江水都能把他冻成冰雕,又带着秦宴这么个大活人,就算他是条鱼也得活活累死。
不知过了多久,冯宣又冷又饿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昏迷过去,所幸早前他怕自己无力,脱手拉不住秦宴,便用裤腰带将他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威力巨大的爆破将整个冰封的岷江江面彻底炸开,除了厚厚的浮冰便是湍急的江水,秦宴连带着冯宣被江水拍上了岸。
他拖着秦宴走了很久,久到已经不知经过了几个日升月落,所幸这一块并没有呼揭人的踪迹,冯宣再一次饿晕过去时这般想到。
等冯宣再醒时,自己正躺在一张茅草床上,身上盖满了各式各样的棉絮棉布,旁边还有一个燃着浓烟的火盆。
他忍着咳嗽从床上爬起来,摸到自己的配刀还在腰间才彻底松了口气,却左看右看不见秦宴的人影,当即脸色大变,从床上一跃而起。
却在出门时撞上一个抱盆而来的少女,冯宣几乎想都不想,一把抽出自己的配刀,抵在少女的脖颈上:“人呢!”
少女被吓得一惊,手里装着热水的铜盆跌落在地,浑身轻颤:“什……什么人?”
院外好像是少女的父母,有人闻声忙问道:“囡囡啊,屋里怎么啦!”
推开门进来瞧见的这一幕,当即将她二人吓破了胆,惊慌失措的喊:“军爷啊!我们不过是个渔民,不杀人不犯法的,您手下留情啊!”
“闭嘴!”冯宣如今也惊慌得很,怒吼一声,又看向吓得快哭了的少女,认定她在装傻,手下用力,锋利的刀刃几乎要划破她的皮肤:“与我一起的那人!”
少女好似松了一口气,但小命还在他人手上,人就有些胆战心惊:“他……他在里正家。”
冯宣拔腿便往外跑,跑了半晌又折返回来,一把提起少女的衣领子,粗声粗气的吼道:“带我去!”
秦宴和冯宣到底是命大,在江里漂了这么久也没被淹死,反倒是因呼揭炸开了岷江江面的厚冰,不止秦宴他们掉下去的地方炸开了个窟窿,整个江面都受到了波动,冰面出现了裂痕,周边的渔民趁机出来打渔,亦或是寻摸些吃的,而被少女的父母捡了回去。
冯宣是有些轻伤,更多的是冻伤,便留在了这家休养,而秦宴就不同了,一支毒箭正中后心,几日拖延之下毒素早已扩散全身,如今还有一息尚存,只能说他是真的命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