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掌柜的怒气犹未消,几次端杯要喝茶,又放下,继续埋怨起来。
“这种话,我本身是不愿意讲的。孙大人他没有子女,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苦。若是自己家里的孩子丢了,任哪一个当爹娘的,也会心急如焚。”
丁文书在一旁赔笑。是是是,您说得对。
举拳难打笑脸人,邱掌柜见丁文书态度尚佳,便没继续提升自己的愤怒程度。哼了几句之后,说道:“既然是来办案的,我就暂且相信你们一回。”他翘起二郎腿,双手环在胸前。“我家承泰,是聪明至极的……”
照着邱掌柜的说法:我家承泰,那是聪明至极的。别人家的小孩被拐走,那并不奇怪。因为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谁能要求平民家的孩子跟我家的孩子一样呢?再者说……
丁文书赶紧打断,这次是来询问其他几户丢了孩子的家庭情况的。
邱掌柜继续说道:不要打断我,这不正说到别人家的事么?不过,别人家的事再急,也是没有我家的事急的。因为毕竟这么乖巧的孩子走丢了,莫说我们做父母的家里人,就算是毫不相干的旁人,也是会忍不住落泪的。对了,你们打算几时开始动手找人?哦,今日之内。那是再好不过了。你们放心,若是找到我家孩子,钱财那是少不了你们的。我这人就是一个说话算话,你们压根不必担心。是啊,日子挺苦啊,战乱时节。要不说我最近生意也不好做呢?对了,我听说你之前是在上海滩呆过,是吗?那是个好地方。当初年轻的时候,我也曾与几个好朋友去过。那里的窑子,啧啧……哈哈,玩笑,玩笑……
丁文书趁他闭嘴回味当初逛窑子的美妙瞬间,赶紧插话问道:“那其他丢了孩子的,都是哪几家?”
邱掌柜回味完毕,满意点头。丢孩子的是吧?嗯,我想想都有谁呢?对了,都是我平日里听人闲聊时候说起的。譬如,前几日,住我左近的一户姓王的。姓王还是姓刘?嗯……好像是刘吧。他们家就走丢了一个闺女。啊,还有一个月前,我正逛街呢,看到一群人围着看热闹。我自然也去看了,是个老汉,坐在地上哭。听他说话,是来赶集,把孙子给弄丢了。嗯!对,三个月前,我在福灵酒家喝酒,也听到有人说,谁谁谁家的孩子丢了。嗯?问我为啥不报官?嗨!别人家的事,于我何干?什么?三个月前的是谁家?那我哪还记得。就记得那天与本地几个乡绅喝酒来着。那个猪头肉是真不错,嗯,不错。
丁文书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得到几个明确的姓名和几个模糊的记忆片段。
走访工作并不十分顺利。因为这些人似乎不太愿意将伤口揭开来让人参观。那些人甚至觉得,反正也找不到了,不如就此忘却吧。丁文书唾沫说干,好歹成功进了几户人家的家门。似曾相识的环境,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言,同样的推测,必然导致了同样的结果。
丁文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麻木地问了几句孩子的特征,什么时候走丢的,走丢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他甚至觉得。也许这件事,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
如果我有孩子呢?如果我的孩子也……我会怎么办呢?
辛苦了一天。他回到家里。孙老爷见他劳累,没再问长问短,嘱咐他好生休息,明日再战。
刚到家门,柳小姐领着书棋从隔壁回来。书棋手里端着碗筷,碗里的汤,还满满当当。
“周婶儿病怎么样?”
柳小姐摇摇头,“不太好。早上见她时,便卧床不起。脸上瘦了很多,颜色也黄。”
丁文书打开门锁,将门推开,三人依次进了屋。
“怕是吃肉太少。”
柳小姐让书棋将碗筷放去灶房,应道:“这是当然的了。她这些年来一直吃素,极少吃肉。怕是养成了习性。今天我劝她吃些鱼肉,喝点鱼汤,她就是不肯。”
“最后也没喝?”
“没有。早上便劝,劝到下午,她执意不肯。”
丁文书端起茶杯,让书棋烧点热水泡茶。“这怎么行?总是不吃肉,哪里来的气力?明天早上我去一趟,再劝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