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保释之后没急着往外走,几乎被他气死又快被他吓死的裴镇已经神思麻木,沈拓抢了他办公室鸠占鹊巢,先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又从他常备的医药箱里顺出来一张创可贴黏去了眉稍的破口上。
段以疆在外头签字交钱,沈拓和裴镇一路无话,等到收拾利索往外走的时候,他跟在裴镇身后停下脚步扯了扯头发,努力用碎发把创可贴遮盖住。
“过来上车,我们回家。”
外面已经入夜天,警局里还是灯火通明,沈拓揉了揉鼻尖,跟裴镇简单作别,往段以疆身边走得那几步,他忽然觉得喉间发梗。
他能看清段以疆绷紧的唇角和发抖的双手,也能猜到段以疆大概又被他吓出了好歹。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他们旧日里的烂账和段以疆无关,他不想把段以疆扯进这些破事,更不想为此跟段以疆生出嫌隙。
“少爷……”
沈拓的声音发哑,掺带着浓浓的倦意,段以疆心下再五味翻覆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只能沉着面色扔下签字的圆珠笔。
“先回家,回家再说。”
过于肥大的衬衫一看就是裴镇惯穿的样式,而且还沾着淡淡的烟味,段以疆暂时没空处理这些细节末节,他只是撸起沈拓的袖子仓促推到臂上,又紧紧攥住了沈拓的腕子。
腕间指痕深红,沈拓挣了几次都没能挣开,车里的气氛压抑到难以呼吸,段以疆生气起来从不直言发泄,只会将他紧紧拴在身边。
“少……。”
“我要听实话,你插手了多少。郑峰得手,是不是你……”
段以疆尾音打颤,平缓行驶的车辆不足以让他们在行进中误打误撞的凑去一处,他扳过沈拓的肩颈沉声发问,晦暗深邃的眼底夹着清晰无比的血丝,
沈拓有时候真的巴不得段以疆跟他撒泼叫骂甚至动手,他最受不了段以疆这种憋屈又受伤的眼神,每回看着都觉得心头疼得要命。
他们其实早就不是一路人了,他再怎么夹着尾巴藏在段以疆给他的窝里安然度日也不可能改变最本质的东西。
沈拓轻轻拍了拍段以疆青筋暴起的手背,又主动侧过颈子贴上了段以疆的脸,想要跟他疏离些许的段以疆显然没能料到这一出。
“不是……我没有顾安平的消息,也没有帮他报信。是裴镇跟我通了气,我一直让人盯着郑哥,但是没盯住。”
沈拓合上眼帘替段以疆打消了最可怕的一种猜测,他极轻的叹息了一声,又探头吻上了段以疆的唇面。
“那郑峰他到底?”
“我不知道,我找的人和裴镇的人都被他处理了,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没拉住他,少爷,是我没拉住他,我再仔细点就好了。”
沈拓把自己绷得后脊发疼,他咬紧齿关摇了摇头。
他肋上和腰上都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他身上现在还有没有摘除的钢板和钢钉,白日里的那几个动作只要稍有疏忽就完全可能让他浑身的骨头统统报废。
“不是你的错。”
得知沈拓没跟着搀和,段以疆才总算放下了一颗悬起来的心,他松了几分力气,垂下头来撩开了沈拓额前的碎发仔细查看那处破皮的擦伤,方叔适时来了个相对和缓的刹车,在惯性的促使下,他伸直手臂捞稳了沈拓的腰胯。
“那这样,我先送你回去,郑峰还没有被抓到,你回去休息,剩下的我来处理,我会去托人看看能不能处理。”
“……你别管了。少爷,这事你不能管,他寻私仇,当街杀人,这事板上钉钉。”
沈拓小心翼翼的挨上了段以疆的掌心,他确实太累了,他疲惫不堪的埋去段以疆肩上轻轻蹭了两下,他面上还有在码头时蹭出来的擦伤,出警局之前拿冷水洗得干净,现下才重新开始渗血。
段以疆从一开始就跟他们不一样,他的少爷是清白干净的,永远不该染上泥潭里的浑水。
他还记得段以疆刚回来那会曾经跟他一字一句的讲,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替天行道,段家就算劫富济贫也是夹杂了私人恩怨,草莽狂妄终会殃及无辜,真正的公正与自由,总是要依托在条条框框的规矩上。
他知道自己终归不可能成为和段以疆一样的人,但他始终欣赏段以疆这种正派到犯傻的理想主义,那是他想有却不能有的东西,也是维持段家日后不重新走上歧途的准则。
“沈拓。”
“你听我的,你送我到店里,我去找陈戎他们,你管着公司的正常生意就行,这些事,你别问,也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