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仆人给我们把酒端到会客厅里,当给我递上一支上好的雪茄、令我吃惊地用金红色的蜡烛点燃时,那份惬意已升为快意。于是我也斗胆地打量起贵妇人来,她典雅俏丽,我颇为得意地有种置身于上流社会的极乐世界的感觉,从一些小说和报纸副刊中我对上流社会有些极为模糊的概念。
我们的谈话很热烈,我竟冒失地针对贵妇人先前关于社会民主党与红领带的话题开起了玩笑。
“您说得很对,”她笑着说。“坚守您的信念吧。但您的领带系得别这么斜。您瞧,应这样……”
她站到我面前,弯下腰,双手抓住我的领带来回扯着。我突然感到她的两指从我衣襟伸了进去,轻轻抚摩着我的胸脯,使我大吃一惊。我惊愕地抬起头来时,她又用两指按住我,同时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噢,天啊,我暗叫道,不禁怦然心动,而她则后退一步,像是在打量领带,可实际上又看着我,真诚率真,从正面打量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你可以到上面拐角那个房间去拿玩具盒,”她对正翻杂志的侄子说。“行吧,劳驾了。”
他走后她缓缓地走近我,睁大着眼睛。
“啊哈,你,”她轻声细语地说。“你真可爱。”
她边说边把脸凑近我,我们的嘴唇碰到一起了,无声但灼热,一而再再而三地吻。我抱住她,把这个高大漂亮的贵妇人紧紧揽在怀里,一定都把她弄痛了。但她只知道又来够我的嘴,吻我时她的眼睛湿润了,充满柔情,晶莹闪烁。
实习生拿着玩具回来了,我们三人坐下来掷色子赌巧克力糖。她话又多了起来,每次掷都开着玩笑,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呼吸都费劲。她的手不时地从桌下伸过来摩挲着我的手或放在我膝上。
十点左右实习生说我们该走了。
“您也想现在就回去吗?”她瞧着我问道。
我没有恋爱经验,结结巴巴地说:“是的,该走了。”接着站起身。
“那么好吧,”她说道。实习生动身了,我紧随他走到房门口,可他刚跨出门坎,她就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扯了回去,又一次拥抱了我。出房门时她小声对我说:“理智点,告诉你,理智点!”这些话我也是不懂。
我们道别后向车站奔去,买好票后实习生上了车,而我现在不需要伴儿了。我只上了第一个台阶,当列车员吹响哨时我又跳下车留了下来。夜已是漆黑一片。
我昏昏沉沉闷闷不乐地沿着漫长的公路往家走,经过她的花园和栅栏时就像一个小偷。一个贵妇人喜欢上我了!魔幻世界在我面前出现。我无意中在兜里碰到了眼镜,一下子把它扔到了水沟里。
接下来的星期天,实习生又被请去吃午饭,没请我,她也不再来车间了。
连续三个月里,我星期天或晚上还是常去塞特林根,在栅栏旁偷听里面的动静,绕着花园踱步,听着狗吠风鸣,看着房间里的灯光,心想:也许有那么一天她会见我的。她真的是喜欢我啊!一次我听见从房间里传出钢琴曲,轻柔摇曳,我身贴在墙上哭了起来。
可再也没有仆人领我上楼、保护我不让狗咬我了,她的手再也不会捏着我的手、嘴对着我的嘴了。这一切只在梦中出现过数次,只在梦中。深秋季节我辞去了钳工的工作,永远脱下了蓝工装,远走他乡。
(1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