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委委屈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这不是关心你、心疼你吗?你怎么还说我?”
您倒是关心关心咱们啊!!!
那个虚弱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些声音,马车附近随行的人都听见了:“江念青!你好没良心,你就不关心、心疼一下马车外那些风吹日晒的宫人和侍卫?你就不关心关心孟监国和陛下的事情?”
听见这话的所有人皆默默点了点头,咬牙又抹了下脸上涔涔往下掉的汗。
渐渐的里面的声音就消失了,不用想也知道,王上肯定又在悄声哄王后了。
一大队人马认命的顶着艳阳慢行……
而这边的璇玑帝宫。
苏陌玉郁闷的坐在廊下,一脸垂头丧气,陷入冥思。左手撑着头,右手用水拨弄着缸里的荷叶,手心里掬的那一点水浇到荷叶上,看着坠落在荷叶上的那一瞬间入珍珠一般的水滴,听着水滴击落在荷叶上的声音,便像顽皮的小孩子一样觉得有趣。全然不顾四溅的水珠已经将他的衣袖和裳摆给弄湿了。
这个楚绯澜……已经三天没有来玉清殿了。自从那天晚上,他把楚绯澜气走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以前可是隔三差五就要来蹭个饭看个花或者逼他吹个笛子什么的,难道真生气了?脾气也太大了吧?果然暴躁无常。
苏陌玉觉得心中烦躁得很,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东西一样,隐隐还有些……失落?
不,错觉,怎么可能?他巴不得楚绯澜少来找他,真是看见他就烦!他总不会被楚绯澜给迷惑过去呢,自己绝对是正常的,以后娶个温柔贤惠、可调皮可端庄、貌美如花的妻子,一辈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多好。
只不过……
要是真和楚绯澜闹掰了,那自己的生活可不好过啊,他要是不喜欢自己了,生气了,那不是他想把自己怎么样就把自己怎么样?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二哥,可都在他手里!万一因为他生自己的气,而迁怒于二哥……
他不会又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来,又重新和威贼一起对付二哥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他可是有旧例的人!
苏陌玉眼里浮现出慌张与担忧,右手顿在半空中,眼神呆滞的看着指尖一点一点凝聚、坠落、飞溅的水珠,脑海里想象出二哥脖子上的血如同坠落在荷叶上的水珠一样飞溅出去的场面,莫名打了个寒战。
正好温时来了,道:“殿下,你已经玩了半天的水了,快用午膳了,日头也越来越烈,待会儿这廊下就遮不住太阳了,别晒着,要不回房纳纳凉,等着用膳?”
苏陌玉星眸一闪,那双仿佛被浸在清澈的水里的星河之目就被眼睑合了起来,眼角弯成了月牙儿,再睁开眼,便是星河涌动,熠熠生辉。
“温时,马上吩咐下去,赶紧准备原料,本公子要做熟地当归稚鸡汤。”那一瞬间,苏陌玉整个人的气势,就犹如战场上运筹帷幄、万事掌中控制的军事一般,意气风发,得意洋洋。
“……是。”
而左政殿里,和孟曙明正在长谈的楚绯澜正聚精会神。
“微臣在千胜国的这十年,千胜国国主确实温和,甚至可以说是软弱。除了他刚上位就迫不及待的册立鹤宁王后一事,微臣从未见过他在朝堂上高声怒意的样子。很多事情,他抉择不定,都全部丢给微臣来做,似乎毫不担心微臣会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君臣二人正侃侃而谈。楚绯澜体恤孟曙明的伤势,还特意赐了座。
楚绯澜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千胜国的王上和王后,当真如此情深?”
孟曙明不可置否的笑笑,回答道:“若不是微臣十年间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这世上,有如此深情的有情人,还是两个男子。听说那百里王后在千胜国主继位前,不过是千胜国主的陪读,那时帝王家的分桃之恋还被视为难以启齿之事。因两人的恋情被发现,百里王后被百般折磨,奄奄一息,所以从此落下了病根,身体虚弱。这千胜国国主一向宽容温和,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但只要百里王后一有事,哪怕只是打个喷嚏,千胜国主就忍不住怪罪那些伺候百里王后的宫人们。两人恩爱无比,令人称羡。”
“我还记得,六年前,千胜国国主的兄长因嫉恨王位被夺,在王后的生辰宴上刺杀千胜王。是他的王后为他挡了一剑,其实剑已然刺偏,只刺到了肩膀的位置,但千胜王大为震怒,说自己从来没有对不起他的亲人,他的亲人却一个个欺他、害他,如今还伤了他的鹤宁,于是拿起剑便砍断了他兄长的手,下令逐出千胜王城,一脸着急惊慌的叫了医丞来,那神情,微臣一辈子都忘不了。”
楚绯澜嗤笑一声,狠厉的说道:“可到底还是心软,若寡人的兄弟胆敢谋害寡人的性命,那就说明在他心里早就没了兄弟之情,那寡人也绝不会在乎他的性命,一定会杀了他,让他付出代价!”
陛下唯一的兄弟楚某浔在颜如玉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正好此时,宫婢第三次前来传膳。
“陛下,午膳已经备好,陛下再不去,饭菜就凉了。”
楚绯澜看着孟曙明,笑道:“和孟卿聊着聊着,竟不觉时间过得这么快。孟卿,不如陪寡人一起用膳吧,寡人还没和你聊完呢。”
“这……微臣怎可与陛下一同……”
“嗯?孟卿要抗旨?”
“微臣不敢,微臣领旨。”
于是,楚绯澜与孟曙明两人便在长庚殿用起了饭菜。
而此时,苏陌玉正挥汗如雨的在炖着那碗熟悉的熟地当归稚鸡汤。
“快好了吧,可以端出来了,装进盅里,去长庚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