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街上,侯伦果然已安排了一辆马车等在街边,那车夫朝他招了招手,他忙钻进了车厢。马车拉着他来到汴河下游的河湾,一辆货船泊在岸边,船主在艄板上等着他,他上了那货船,一路到了应天府。
船行途中,他才觉得有些不对,侯伦家境穷寒,平日连驴子都舍不得租,却能安排马车、货船,部署得又如此周密,他哪里来的这些财力?
侯伦让他暂住在应天府一位朋友家中,先躲一阵,等曹喜杀人案判定后再回来。他没有料到,自己竟一步踏进漆黑陷阱……
到了应天府,那货船船主带着他到了侯伦的朋友家中。
那宅院只有一个中年男子、两个壮汉、一个仆妇,并不像人家。他们见到董谦,神情有些古怪,并不多说话,把他安置到一间小卧房里,便不再理他,两个壮汉轮换着守在院子里,像是在戒备什么。
侯伦让他躲在这里,等曹喜被判罪之后再回去。但侯伦怎么会认识这些人?这宅子的主人是什么人?他试着去和那中年男子攀谈,但那人只笑笑,并不答言。董谦越发纳闷,却也无法,只好回到房中。幸而房里有个书柜,他便一册册取来读。除了饭时那仆妇送两次饭进来,那几人并不来接近他。
在那里住了几天后,那中年男子忽然走进他房中,将一页纸递给他,他接过来一看,是一封信,笔迹无比熟悉——是他父亲董修章的手书!再看内文,竟是去年写给王黼的信,当时王黼尚未升任宰相,还是枢密院都承旨,信里罗列了太子赵桓的几条私事,如某日起床太晚,某日听书打呵欠,某日与婢女狎戏,某日将御赐的鱼羹喂猫……
董谦读完后,惊得脊背一阵发寒。他父亲董修章在太子府中任小学教授,职责只在辅导皇孙读书,怎么会去偷记太子不是?而且还密报给王黼?这封密信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中年男子手中?他忙抬头,见那中年男子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像是在看路边的野猫野狗一般,那人伸手将那封信抽了回去,冷冷道:“有件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
“这个你不必管,你只要照着去做,事情办好,我就烧了这封信。”
董谦茫然点点头。谋陷太子,这事一旦泄露,便是重罪,无论做什么,董谦都只有听从。
那人朝外唤道:“庞嫂——”
那个仆妇应声走了进来,走到董谦身边,她手里拈着两颗豆子,一前一后摁在董谦左耳垂上,不住滚压,董谦极诧异又害怕,但见那个中年男子冷冰冰盯着自己,不敢动,只能听任。那仆妇用豆子滚压了一阵,耳垂被滚麻,她从前襟拔下一根穿了红线的粗银针,董谦越发害怕,那仆妇揪住他的耳垂,一阵刺痛,那针刺穿了耳垂,董谦不由得喊出了声,感到那针从耳垂后面抽了出去。那仆妇又从怀里取出一把剪刀,剪断了针尾的红线。
董谦这才明白,她是在给自己穿耳孔。只有女子才穿耳孔,戴耳环,他们为何要给我穿?当他慌乱猜测时,那仆妇又依样给他的右耳垂也穿了个孔。随后那中年男子和仆妇一起出去了,丢下董谦捂着耳朵,愕然莫名。
第二天,那仆妇来送饭时,查看了一下董谦的耳垂,抽掉了两根红线,在耳洞里各插了一根茶杆。过了两天,连那茶杆也抽掉了。董谦没有镜子,早上洗脸时映着盆里的水照了照,两耳耳垂都留了个小孔,他羞得手都发抖,这以后还怎么见人?
他却不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幽禁在那个宅子里,他屡屡想逃走,但院子里始终有一个壮汉看着,再一想范楼的事,还有父亲那封告密信,他只能在这里等着。整天无所事事,心中烦懑,书也读不进去,日夜想念父亲和侯琴,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天那仆妇和院里的壮汉说“明天就寒食了”,他才知道已经快一个月了。
寒食那天晚上,那个中年男子拿来一件紫绸衫,让他换上,又给了他一个青缎小袋子:“揣在怀里。接下来两天,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动。”
他忙接过来揣好。这时,走进来两个人,之前都没见过。其中一个壮汉鼻头很大,他手里拿着条大麻袋,让董谦钻进去。董谦又怕又愕然,却不敢违抗,只得钻了进去。麻袋口被扎紧,随后被提起来,悬空晃荡了一阵,又被放了下来,之后身子底下摇晃起来,随即响起车轮声,他知道自己在一辆车上。行了一段距离,他又被拎了起来,感到自己被搬到了一个地方,又放了下来,之后再不动了,外边也异常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