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拥被而起,面色惊疑地竖起耳朵。
&esp;&esp;外面似乎有个人正絮絮地和江愁予说些什么,听起来斯斯文文的,一听便让人觉得是个儒雅的读书人。江晚宁的脑海中一一滤过自己认识的郎君,没有一个人的声音和外边的这人对上,却让人莫名地让人觉得耳熟。
&esp;&esp;屋外落雪簌簌,江愁予眼尾仍带红潮。
&esp;&esp;他身边站立的青年面容略消瘦,一身鸦青斜襟宽袖直缀,俨然一副书生打扮。书生潘布尴尬地不敢直视江愁予,强迫自己冷静道:“这会子圣上已灌下了三帖汤药,现在还醒着,眼睛已僵死在那不动了……陈典先生说郎君医术得先生指点,或许还有法子……”
&esp;&esp;“我已别无他法。”江愁予如实道。
&esp;&esp;圣上晚年喜得一道士,每月都会为圣上调制数枚“延年金丹”,明面上说这药丹能让人长生不老,实际上却在慢慢地毒患身子。圣上现服的方子正是江愁予调制的,现在他既说了药石无医,恐怕圣上这一回是真的撑不过去了。
&esp;&esp;二人沉默间,忽而察觉脚下青砖颤动。整座京畿一片乱颤,有种地震山摇之感。
&esp;&esp;院里几人的神色均变得严峻起来。
&esp;&esp;古往今来,皇帝驾崩,京师戒严。
&esp;&esp;恐怕宫里的那位,已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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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江愁予返回屋中陪江晚宁入睡后,随即去了宁王府上。
&esp;&esp;即便现下是后半夜,宁王府外依旧人头攒动,不少官员得知圣上驾崩后嗅着味儿来到这儿。原因无他,圣上驾崩前尚未传下立储君的消息,东宫废太子不成气候,端王如今身陷囹圄,这宁王府里呆着的可是日后的皇帝呐。
&esp;&esp;门口的内侍将过来探望的人一个个挡了回去,见到江愁予,却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郎君快请,咱们王爷正等着您。”
&esp;&esp;书房里一豆青烛幽幽燃烧,江愁予进屋时宁王还在那儿捂着袖子潸然落泪。
&esp;&esp;若是宁王在一众后妃面前哭、在皇亲贵族面前哭、在文武百官面前哭,或许存了几分作秀的成分。然而宁王孤身一人缩在书房里啜声落泪,大抵是对圣上存了几分缱绻情感的。
&esp;&esp;而他只漠然地看着宁王低泣,兀自饮茶。
&esp;&esp;二十多年来,楚国公对他从未有过舐犊之情,江愁予也从未对他有过反哺之意。如今看着宁王为了圣上暗自垂落,他觉得旁人在惺惺作态的同时,心中闪过一丝烦闷之感。
&esp;&esp;过了许久,他问道:“王爷接下来是作何打算的?”
&esp;&esp;宁王渐渐从悲恸中缓过神,结郁的眉目中浮现出几分犹豫,他艰涩地道:“我想……”
&esp;&esp;见他如此,江愁予心中便明了了。
&esp;&esp;“将端王从轻发落?”
&esp;&esp;宁王身形稍顿,缓缓颔首。
&esp;&esp;“王爷是打算怎么个从轻发落法?”
&esp;&esp;“端王与我乃是手足,我想将他发配到鄢地便罢了。那地方穷乡僻壤的,山间有许多凶兽出没,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宁王避开江愁予的视线,继续道,“至于端王同党,男子十五以上便流放至边关、巴蜀一地,女子及幼年男童则贬为贱籍,关押在永巷这辈子都不得跨足而出……”
&esp;&esp;江愁予支颐靠于桌边,脸上并无诧色。
&esp;&esp;“去疾知道王爷跟随去陈渊先生研习儒学教义,亦受过先生传道解惑,怎么竟不知四书中还有以德报怨这一说?”江愁予嘲弄一般地扯唇道,“历朝历代,弑兄弑父的皇子最终都不得好死,如今端王却能在乡间老死,想必王爷能以仁君之名被载入青史罢?”
&esp;&esp;他的阴阳怪气,宁王怎会听不出。
&esp;&esp;“那牢狱之中关押的,可是你的兄弟!你的双亲!难不成你叫本王以历代之发治之,诛杀二十以上男子,将府中女眷贬作妓子?”宁王无奈痛呼道,“去疾,你仔细想想!”
&esp;&esp;不料面前郎君反问:“有何不可?”
&esp;&esp;“试问谁家父母会在寒冬腊月给孩儿泡冰水,又有谁家父母任由自家孩儿被兄弟欺凌,逼得他高热不退、双肺水肿,无可奈何下年五岁时背井离乡?”江愁予目中闪过冷芒,“他们可曾有一日尽到父母的责任,他们可曾有过作为兄长的担待?”
&esp;&esp;宁王张了张嘴,被他驳得哑口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