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郎、郎君……”
&esp;&esp;江愁予将苏朔的反应尽收眼底,也明白了他似乎隐瞒了自己些什么,冷声叱道:“我非三岁小儿,即便周旋于事务也不会看不见她的异样。苏朔,我不知你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不过,你到底是哪来的胆子敢挑战我的底线?”
&esp;&esp;苏朔为人勇敢而不果敢,而身居高位之人要的就是这种下属,苏朔由此格外受到江愁予的重用。然而今夜他却是头一回受了江愁予的苛责,顿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esp;&esp;“属下见沙婆婆精通巫蛊之术,便让她在夫人身上动了手脚。沙婆婆擅长养蛊,昔年便是借用此术让他夫君对她情根深种……属下见郎君爱妻深重,却时时抱憾,周转于俗事,身子渐衰,便想着……好在沙婆婆坚持不在夫人身上下蛊,该用一种温和的法子,属下保证此术对夫人无碍。”苏朔不敢去看郎君铁青的脸色,低声解释着,“属下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见郎君惩一八十老媪。请郎君将属下之过、沙婆婆之过皆罚在属下身上,属下绝无分毫怨言。”
&esp;&esp;雪粒在脚下沙沙作响,安白气喘吁吁地追上开时恰好撞见了这一胶着的场面。
&esp;&esp;“安白,你来。”安白听到郎君沉郁开口。
&esp;&esp;“将苏朔拖下去,脊杖五十,你就在旁边替我盯着。”江愁予冷睨向他,“若被我知道有一下少了有一下轻了,我连你一道罚。”
&esp;&esp;安白即将脱口而出的求情顿时卡在喉咙。
&esp;&esp;要知道,脊杖不同于旁的杖刑,别的杖刑就是在身上捶打出个四指深的伤口,顶多吃个皮肉之苦。然而脊杖却是下下砸在后脊上,三十杖之内定会教人毙命。苏朔体格虽比旁人强健,却也是血肉铸的,怎么熬得过去!
&esp;&esp;安白殷殷地看着苏朔,盼他能说出写求饶的话。
&esp;&esp;却见苏朔一语不发地站起来,主动地去领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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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翌日醒来,已逼近辰时。隔着薄如蝉翼的水墨绡帐,依稀可窥见窗外的一丝天光。江愁予揉揉酸胀的额角坐起,目光潜意识看向身侧的枕畔,见身份位置空荡后,他豁然起身走了出去。
&esp;&esp;蒹葭已捧着朝服立在一旁,江愁予冷目扫去:“夫人呢?”
&esp;&esp;“今日雪下得小,夫人一早起来便到院子里折梅去了。”蒹葭解释着江愁予的疑惑,“大抵是夫人体恤郎君辛苦,特地嘱了奴婢在房里燃上安神香,又不准奴婢唤郎君早起……这会子夫人尚未用膳呢,郎君稍微等等,奴婢这就去请夫人进屋。”
&esp;&esp;蒹葭退出去的片刻里,江愁予就这么坐在桌前发怔。
&esp;&esp;从昨夜开始发生的一切,让他恍恍惚惚、如在云端。
&esp;&esp;随后他才慢腾腾地反应过来,想起来苏朔昨夜说的话,沙婆婆的幻术在腓腓的身上起了效用,她开始渐渐地,变成一个对他怀有依恋之情的小女郎。
&esp;&esp;江愁予喉咙发干,吐气有些紊乱。
&esp;&esp;很快,院落外面传来她略显得轻快的脚步声,以及她和身边婢女交谈时活泼的、像扶桑花一般的柔软的语调。独属寒梅的清冽气味扑入房间,江晚宁拨了拨发髻上的绿梅,让凉夏将剩下的枝桠放入花瓶中。
&esp;&esp;她显然看见了桌前端坐的身影,然而视线很轻地带过,在另一边的桌前做下,捏了块栗粉糕放入唇间咀嚼。
&esp;&esp;她似嫌那味道腻人,吃了一半便搁在了碗里,挟着玉箸去夹山楂糕。
&esp;&esp;江愁予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一下下如玉鼓起的雪腮、抿动着偶尔露出榴齿的红唇,他亦跟着持起筷箸,夹过江晚宁咬了小半口的栗粉糕,顺着濡湿的月牙弧度咬了下去。
&esp;&esp;他如愿地让江晚宁看了过来。
&esp;&esp;他微微动唇:“得亏了安神香我才睡了个好觉,多谢你。”
&esp;&esp;江晚宁没说话,瓷白的汤匙上上下下地翻搅着刚端上桌的牛乳,她柔软温吞的声音仿佛在氤氲的热气中渐渐融化,很轻很轻地传到了江愁予的耳畔:“关于我爹爹娘亲的事情……也多谢你。”
&esp;&esp;江愁予眼眸一暗,抻臂将她揽入怀里。
&esp;&esp;“既如此,腓腓打算如何向我酬谢?”
&esp;&esp;“你别、别这样。”江晚宁绷直的右脚点在地面,美目一乜,见屋子里的婢女无不是用好整以暇的目光揶揄着自己,不禁双靥生绯,用手推推他。“你今儿个已经错过一个早朝了,若不早些赶去官署,没准圣上要派人过来逮你。”
&esp;&esp;她看似推脱,手上力道却是缠缠绵绵,颇带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esp;&esp;放在以前,江愁予断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esp;&esp;多半他会被她态度强硬地推开,冷冷清清的脸蛋上不会有半分波澜;或者像是放弃抵抗般地坐卧在他的膝上,言行举止之间尽是不耐烦。如今却肯安生被他抱着,指尖在他的腰带上勾勾、在玉佩上缠缠,即便对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含有芥蒂,然而面对他时却有种别别扭扭的依赖感。
&esp;&esp;世人誉他君子,江愁予却在这一瞬暗骂自己的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