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与李太医相对一视,两人哄堂大笑。
这种小孩子打闹的手段,连宫中五岁稚童都不屑用。
令窈眼泪笑出来,说:“临安就是好玩,什么人都有,汴梁城内哪有这种猴戏可看。”她缓了一会,问:“我大伯怎么说?”
“大老爷什么都没说,让人拿了封空白折子,请华府老爷有冤告冤,公事公办禀明圣上,但求伸张正义,切莫息事宁人。”
令窈笑得伏案拍掌,李太医去捞她,生怕她笑断气。令窈搭了他袖袍,说:“如此有趣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搁到现在才来说。”
李太医:“现在知道我这张嘴的好处了?素日我来探平安脉,你还嫌我嘴碎。”
令窈懒得哄他,招招手,示意他低下身:“你替我办件事。”
“什么事?”
“华府不是没了一匹马吗?你到园子里抓只白鹤,帮我送到华府去,指明送给华家大郎当坐骑。”
李太医不得要领:“白鹤哪能当坐骑……”转瞬明白,一拍脑袋:“驾鹤西去!”
令窈牙尖咬石榴籽,笑意娇纵。
李太医:“你也忒坏了。”
令窈故作姿态,低眉垂眼:“多谢神医夸赞。”
李太医摇头叹气:“罪过啊。”神情虽正义凛然,脚下却一溜烟跑出去,急哄哄张罗人去抓白鹤,不肯耽误一分一秒。
白鹤送过去,第二日华府再次来人,这次是华家大老爷亲自登门。
原来昨日是华朝撺掇家中主母,自作主张让人到郑府寻公道,令窈将白鹤送过去后,华晟气得吐血,华朝摔碎满屋瓷器,这才惊动了华家大老爷。
华家大老爷毕竟是在汴梁做过几年京官的人,天刚亮就敲开郑府的门,向郑大老爷致歉,发誓日后会严加管教家中子女,又请郑大老爷行方便,将宸阳郡主请出来,好让他当面致谢白鹤之礼。
令窈哪里会去,一早就往家学里钻。
“我才不听和尚念经,左不过就是那么几句。”令窈不耐烦甩开郑嘉木伸来的手,说:“大户人家打交道,讲究礼尚往来,他华家大老爷放低身段说了好话,大伯不能不给他脸面,我若去了,大伯定要装模作样训责我两句。”
郑嘉木如今也在家学里,坐令窈身后,与她说悄悄话:“训责两句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令窈手中沾墨狼毫往上轻挑,漫不经心将墨溅到他脸上:“我习惯听奉承话,半句斥责都听不得,一听就头风发作。”
郑嘉木眼中发亮:“正好让我练手,我给你治,保管药到病除。”
令窈唾他:“你想抢你师父的生计,问过他了吗?”
一记戒尺鞭至案角,令窈吓住,抬眸望见孟铎负手而立,不苟言笑的面容虽然俊朗,却令人生惧,他睨她一眼,惜字如金:“《礼记》抄十遍,三日后上交。”
郑嘉木捂嘴偷笑,未来及幸灾乐祸,孟铎冰冷的声音砸下来:“你也一样。”
令窈忍俊不禁,得意瞪郑嘉木,听得郑嘉木纳纳问:“能改抄《医经》吗?”
孟铎踱步而去:“不能。”
令窈更乐了。
郑嘉木哀嚎两声。
至黄昏夕沉,令窈用过晚饭,照常去孟铎处习书。
他私下里教她别的东西,两人心照不宣,对外只称练字温书。家学里其他人不清楚其中缘故,还有人同情令窈:“她那样顽劣,孟夫子定是日日训她。”
郑家人早就有了共识:小郡主天不怕地不怕,无人敢训,除了清风傲骨的孟铎先生。
令窈一迈进院子,依稀看到角门有人匆匆离去,她正要问,堂前青玉帘撩起一角,孟铎自暗处走出,昏黄的灯影照在他脸上,面庞线条干净利落,脖颈适中,显出儒雅的美态。
“方才大老爷来过。”
令窈一猜就是:“他为着我送华府白鹤的事?”
“是。”
“他自己不训我,让你训我,是不是?”
“是。”
令窈心生倔强:“你训一百句,我也不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