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峻榞后,她在狼族参加过两次会议,其中一次涉及到六营患者的处理问题。安平蕙强烈建议狼王处死所有的病人以杜绝瘟疫的漫延。这话听起来虽然残忍,族中见过世面的长者,旦凡有些理智的,都知道这是个有效的办法,对于那些痛到生不如死的病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说归说,做归做,情感上很难割舍。何况蚁族那边又提到一个“千途”,说是南岳的医院可以提供治疗,大家的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对于安平蕙的提议是一片骂声。
在众人面前,修鱼彬对此事的态度是尽量妥善地照料好病人。但他本人却越来越少地出现在六营。这足以说明巫师大人的内心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更何况他父母双亡、六营里并没有重要的亲戚。
想到这里,唐晚荻立即跑出帐外,检查隔离二区那些疑似患者。
第一个帐篷,里面的人全睡着了,彼此用绳索捆绑在一起。
第二个帐篷,情况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一个人,一个熟人:
修鱼筀!
这些患者半数以上只有很轻的症状:有的查出低烧、有的出现呕吐、有的身上出疹……他们精神状态良好,以前是六营的主要劳力。唐晚荻入驻后,为防止交叉感染,禁止他们去重病区工作。天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这些人在空地里踢球。
很显然,是有人下了药。
一个个呼吸轻浅,一些人嘴角流涎……多半用的是她从南岳采购来的兽用麻醉剂之一“鹿眠灵”,原是用来给鹿注射,麻醉后切割鹿茸。因对狼族十分有效,在六营中广泛使用。
这一刻,她只觉毫毛倒竖,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老七!”
她用力地拍着修鱼筀的脸,“老七!醒醒!醒醒!”
他睡得死沉,怎么摇也不醒,嘴角和领口处还残留着一片呕吐的余沥。怕他在睡中呛到,她用力地帮他翻了个身,让他保持侧卧,这才发现他的后背有一大滩血,后脑勺凹了一块,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人打昏后送到的这里。
为了保护唐晚荻,修鱼筀没有跟随大部队离开,而是住在离六营大门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昨天他们还说过话,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她抱怨修鱼彬留下的马匹不够装运所有的病人,修鱼筀则说护送六营由安平家负责,他们有足够的马匹,让她放心。
至于他是何时被人打伤何时送到了这里,她完全不知道。
这一着急,心更乱了,本想解开修鱼筀身上的绳索,发现全部打着硬硬的死结,指甲掰断了都扯不开。她在帐内四处翻看,想找一把剪刀,忽听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隔离服是白色的,在夜间十分显眼,脱掉已经来不及了,窄小的帐内无任何藏身之处。
她呆呆地站起身来,看见一个穿着斗篷披风的灰衣人鬼魅般地走了进来,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身子紧紧地贴在帐篷的壁上。
烛光幽微,灰衣人脱下斗篷,露出一张半笑不笑的脸:“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唐晚荻的心中一阵绝望,情绪反而冷静下来:“修鱼彬,你想干嘛?”
“知道吗——”他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我讨厌修鱼稷,但喜欢你。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欣赏。因为你是个有头脑的女人。”
“……”
“在修鱼家,没几个男人愿意用脑子而不是用心情去思考问题。”
心中的疑问有了答案,她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修鱼彬办事一贯审慎、可以说滴水不漏。也懂得情绪管理,跟他相处的这些天,没见过他生气,更别说发脾气。就算被修鱼稷揍到吐血,回家见到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不敢相信他有这个胆。
“大王会同意你这么干?”
“这不是我干的。”
他说。
唐晚荻有点懵:“不是?”
“狐族夜袭六营,纵火焚烧病人——”修鱼彬幽幽地笑了,一幅很佩服自己的样子,“你觉得这个头条怎样?惊不惊悚?有没有卖相?可惜这里没有报纸、没有手机、没有自拍、没有微博、没人知道真相。”
唐晚荻的心沉了下去。
这样的话,肯定不会留活口了。